天黑得太奇怪，好像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最先发现端倪的是交手的两伙人，有人惊恐地大叫：“你的脸呢？我看不到你的脸！”
一人没反应过来，粗声粗气道：“你骂谁呢，谁不要脸了啊？”
他转过身去，赫然发现自己的同伴也是顶着一张没有五官的白面皮，登时吓得惨叫。
一旁窥伺的裴泊雪和尹珀秋也发觉了不对，对视一眼，果然看不到对方的面容。
“过去看看。”
裴泊雪起身走过去。
比起其他人，他一向冷静许多，甚至淡漠得不像人类了。
尹珀秋松口气，这种环境，有个人能站出来主持大局还是能令人放心的。
裴泊雪走着，脑子里突然多出来一句话，差点摔倒在路上。
“没有面目的人脸，就像是原先的人脸加工成的。你看，把耳朵割掉，把鼻子割掉，把眼睛缝上，把嘴巴缝上，牙齿也一颗颗拔下来……”
尹珀秋跑上来搀扶：“怎么了？”
看到他的没五官的脸，裴泊雪应激地转过身去，差点干呕出来。
人脸……人头……他想到了裴墨。
要是他心中无愧，倒还可以安然自处。
可他有愧。他杀过人，而且现在还在隐瞒。
“你怎么了？”尹珀秋哑声问。一阵阴风吹过，后背凉飕飕的，他也猛然心生惧意。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窸窸窣窣，窸窣……若有若无。
有怪鸟徘徊之声，有婴儿夜啼之声，有怪物爬行之声……尹珀秋冷入骨髓，他的后背衣服湿了。
“我没事。”
裴泊雪也听到了怪异的声音，心照不宣地不讲出来，带着尹珀秋走到其他考生身边。
这种环境下还是大家聚在一起为好。即使裴泊雪名声不好，但此刻也无人计较了，互相交换了身份，就手拉手地围成了一圈。
漆黑的夜里，闪亮两撮火焰。众人紧张兮兮地盯着，怀疑那是什么大型妖兽的眼睛。此情此景，看守法宝的妖兽很可能无故伤人。
火焰越来越近，一跳一跳的，众人捏了把汗。
万幸的是，那是两个人，也是组队的考生。火焰是他们获得的法宝。
“快过来，小心被妖兽袭击了。”
“要是妖兽还好了，最怕的是鬼啊！”
“能进考试秘境的鬼有多大的怨气啊，该不会把我们都杀了吧。”
“别说话！”
上头的空气呵呵滋滋地响，一小团一小团的空气在上方炸开。
是鬼怪逐渐逼近了吗？
“能听到我的话吗？我是和源宗宗主陈迅。你们所在的秘境侵入了一个鬼，很可能是传说中魔神手下七魔王中的无面鬼，此鬼怨气很重，杀人不分理由，非常凶险。你们最好聚在一起，等我等在外破解了进来！”
其他长老乱七八糟的声音传来，众人倒是安心。转念一想他们遭遇了无面鬼，又感到惊惧万分。
“把有用的法宝拿出来，说不定能护着。”
“大家团坐一圈，任何事都不能单独离开。”
“报数！交换姓名。”
众人都已经群龙无首，还是尹珀秋指挥着平定了骚乱。
十三个人。
少了一个。
裴泊雪低声道：“容亚薇不在。”
“杨振你同伴呢？”
杨振哆嗦着回答道：“薇薇捡到了加速度的法宝，嫌我走得慢，就把我抛在后面了。我们分开后就没见过他。”
有人扯着嗓子喊：“容亚薇！”反手被身边人捂住了嘴巴：“这样喊，你也不怕把鬼招来。”
那人立马闭了嘴，反手指着圈中心的法宝：“那个是做什么用的？”
“阵法，应该是能驱鬼的吧。”
关键时刻全靠尹珀秋指挥，命众人按照驱鬼阵法的方位做好了。也不知有没有用，大家依旧保持着手拉手。
裴泊雪坐在阵法最外围的地方，脸色难看地可怕。
好想吐。嗓子里就跟有一天滑腻腻的鱼一样迫切地需要处理。可是吐出来又怎么样呢，滑腻腻的鱼，估计已经生蛆了吧。
除夕夜的那个夜晚，下着小雪。窗外闪现的怪物，肆虐的血迹，沉重的斧头，和无头的女尸……
他胸腹难受，后背发凉，整个人都濒临崩溃。
“哎呀。”
一个人突然晕倒过去，驱鬼阵法露出一个大口子。
“能不能行啊，偏这个时候昏倒。”
“不好，鬼来了。”
可怕的声音愈演愈恶劣，裴泊雪大脑里全是把正常的脸加工成无面的流程图，耳朵、眼睛、嘴巴、鼻子、牙齿、耳朵上的白毛、眼睛的睫毛、浑浊的眼球……
他不敢抬头，害怕看到同伴没有脸的脑袋。他不敢闭眼，害怕脑中所想越来越真实。
再一抬头，荒野里只有他一个人了。裴泊雪差点疯癫，这意外的刺激，使他即将崩溃！
那些人哪里去了？是被鬼抓走了，还是自己离开的？换言之，又把他抛弃了吗？
“你害怕被抛弃？”
脑海里那个声音又传来：“跟我倒是很像。”
裴泊雪强忍着胃酸站起来，一只鬼手扑出来抓住了他的脖子。
一道金光快速闪过，很快消失在黑暗里。但裴泊雪感受得到，是陈迅的气息。
鬼好像受了轻伤，松开卡脖子的手，随手一挥。
一阵天晕地转，裴泊雪再度一看，仍然坐在草地上，旁边几个考生都在。一个都没少，他松了口气。
不对！
分明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些人全都换上了一模一样的白色罩袍和鞋子，宛如送葬的队伍。本来就没有脸，现在更是一模一样。
声音阴森森的传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认出来一个人的身份，我就不杀你。只有一次机会，否则就会死！”
裴泊雪胃酸涌上来更甚。这些人，一模一样，他又不熟，该怎么分辨？
他盯着这群人，愣是看不出一点不同。那些人也没有反应，木愣愣地盯着草地。
“还有五个数的时间！”
恶鬼不怀好意地嗤笑，哈哈哈，哈哈哈。
“五、四……”
裴泊雪盯着天空。刚才陈迅跟他们传讯时他听到了裴焜的声音，此情此景，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那薄情寡义的父亲。
然而裴焜一直没有来救他，他快等不下去了。
“三……”
“柏风！”
裴泊雪绝望一声呼唤，野外的风吹得更加肆虐了。
他捕捉到了，一个白袍人的手指动了动。
裴泊雪忍不住要哭，原来他还是有个朋友的。
死里逃生般地跑过去，拉着白袍人的衣袖，就要念名：“柏……”
白袍人突然反应激烈起来，死死地攥紧了裴泊雪的手，惊恐得裴泊雪一句话不敢说。
“二……”
白袍人伸出一根手指，在裴泊雪的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手指经过掌心痒痒的，裴泊雪绷紧了神经，辨别着字画，一张脸逐渐失去血色。
“一！”
“尹珀秋！”
几乎是同时喊出。
裴泊雪不敢确认是否通关，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浇透。鬼怪煎熬着他的内心，哈哈哈地嗤笑着。
哈哈哈……
哈哈哈……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阳光穿过窗户照到他脸上时，他才敢确认已经活下来了。
这次秘境考核简直危险至极，差点有来无回。万幸的是长老们一直在通过水镜观察，第一时间控制了事态，无人死亡。
“所以吴师叔的怪异行为，也是无面鬼做的喽？”
“只有这种解释了嘛。”
裴泊雪刚能下床，裴焜就传信给他，让他回一下裴氏大宅，魔神大人要见他。
明知此行凶险，他还是去了，坐在后花园喝茶工夫，一个青年便走了过来。
果然。裴泊雪默不作声地扶起被他失手打翻的茶杯，冥凰的封印又一步解开了，现在他已经可以出灵合宫了。
青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讨好式的虚与委蛇，近乎于无礼地用折扇挑起了裴泊雪的下巴：“你该明白吧？无面鬼的出现，是我的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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