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他妈的什么破地方，车开过去弄老子一脸土。”
“肖哥，刚开发都是这样的，路啊都被拖重货的大货车压垮了，修了又坏坏了又修的，难免尘土多，您多担待。”
两名男子走在大马路边上，一人头发抹了鞋油似的，太阳光照着都反光，脸拉得老长，脖子还挂着串金链子，不耐烦地跟着前边带路的人。
“地段这么差，房子价格还是定高了些。”
“肖哥，这说的什么话。本来就是贱卖急出的，再等些日子，那边的房子都划进规划区，肯定能拿笔大的拆迁款——”沈庆华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耳鬓就生了白发，算得上英俊的脸被生活蹉跎得暗沉麻木。路边车开过去的噪音很大，他需要扯着嗓子大声讲话。
“行了，甭给老子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就随口一说。”
从大路拐弯进只能小轿车和人出入的胡同，两侧是一栋栋建好的三层小洋房，房子都建了十几年的样子，白墙斑驳。
大部分房子门窗紧闭，门口贴着旧对联，有红有绿有黄有白。红对联是开年新春贴的，家里还有人常住，年轻人时不时会回家看望老人与小孩，沈庆华和小哥经过时还能看到三岁左右的小孩在屋外赤着脚跑。而贴着绿、黄、白对联的，大多屋门紧闭，已经无人居住。
沈庆华领着人到了自己家门口，他家没对联，开年那会儿没仔细贴，一个星期不到就被风刮烂，干脆撕了。
名为肖哥的人从敞开的烂西装内口袋摸出包烟，叼在嘴边点燃，烟云吐雾，抬起头眯眼打量房子外观：“当初建房子借的钱你还清没？”
沈庆华“哎”了一声，他扯起笑：“还清了啊，那都是借亲戚的，没算利息。”
男人咬着烟也笑，意味深长：“利息害死人呐。”
闻言，沈庆华心绪翻滚。
他强压下情绪，带着人进屋，给人介绍各个房间，从厨房到客厅卧室，一楼到二楼，三楼是堆杂物的就没上去看。
“之后你住哪？”
“之前的老平房，孩子还在这边读书呢，周末学校不让住宿。”
“多大啊？”
“十二三岁吧，上初中在。”
“他接受得了？”
“……”
“诶，老沈，我再借你点钱给你继续玩怎么样？到时候你还我本金就可以了，说不定鸿运当头输的全赢回来了还番一番呢！你孩子读书读到后边，要不少钱，你怎么供得起？”
沈庆华眼睑痉挛，他手脚控制不住地发凉，全身骨头都沁在腐烂的脏水里一般，嘴唇蠕动：“肖哥，不、不玩了，我玩玩不起了……”
他努力维持的人样在缓缓崩塌，神经质地抓着头发。
见他这副穷酸窝囊样，肖哥啧了声，不耐烦地说：“别装可怜，怪就怪你自己上了瘾。这屋子我收了，明天办手续，你我两不相欠。”
沈庆华感恩戴德地给人磕了几个响头，之后拖着虚浮的步子出了曾经的家，半下午温暖的阳光落下，他咧开嘴笑。
他想，还好没有陷太深。
只不过没了房子而已。
—
沈庆华七岁后没有父母，之后靠百家饭长大，一直勤工俭学，人有股聪明劲儿，是村里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读大学与城里的女朋友相恋，毕业后有份好工作。可惜双方家庭差距大，女方父母不同意他们结婚，磨了好几年，借钱建了新房，这才结了婚。主要原因还是女朋友怀孕，肚子大了，逼得父母不得不妥协。
可惜，甜蜜日子还没过多久，沈庆华的妻子生产时羊水栓塞死了，女方父母伤心得不行，骂他灾星，与他们断绝来往。
沈庆华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还债，努力工作。一转眼十年过去，债还清了生活在变好。在踏实努力的同时，沈庆华每天还会刮张彩票，中了就是给生活添彩头，没中就当做慈善捐钱。
偶然间认识了肖哥，他告诉他有种新型彩票，只要跟着专业人士的指导走，中奖率非常非常高，并且金额大。投资小回报率高。沈庆华是不信这种事情的，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幸运过，旁观了好几次他人暴富的现场，他——下场了。
轻轻松松赚了小几万，沈庆华飘了，又被连着介绍其他的玩法，手机就能操控，动动手指钱就到手，他突然就疯魔了，不论在家还是公司都在往app里面充钱，一开始是几十几十地充，后来几百几千块都不眨眼地投入，到最后他都不清楚自己砸了多少钱进去，最后欠债三十万。
醒悟的那刻很突然。
“爸爸，”他的儿子沈慕周从学校回家，指着家里散发死气的鱼缸，“鱼全死了，你没喂它们吗？你不是说很喜欢这个品种的吗？”
就在沈庆华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鱼缸，对上泛起肚皮浮在水面的鱼眼时，他仿佛有瞬间灵魂抽离附在了鱼尸上，泡在臭水之中，恶心得他反复干呕。
手机掉在地上，屏幕停留在充值界面。
再之后，只要一点开软件或者是犯瘾想玩，腐烂鱼腥味会充斥整个鼻腔，人也仿佛成了一条死鱼，且幻觉会逐渐演变成他自己泡在臭水沟里，被虫蚁啃噬。
只要不赌，沈庆华就不会经历这些精神幻觉地折磨。但清醒后又要面对一团糟的生活，沈庆华每天都被催债弄得焦虑不安。
“爸爸，那就把房子卖了还钱吧。至少现在我们能够还上，到了后面，利滚利就还不起了。”只有十二岁的儿子有着超脱于同龄人的冷静，那双与妻子相似的眼睛，澄净透彻。“反正也不是没穷过，不欠债就行。”
“……好。”
沈庆华回到老屋子，这间平房比他的年龄还要大，是他早逝父母留给他的唯一资产。后面建了新房，老平房也没空着，便宜租给外乡来的打工人住，所以打扫起来不算麻烦，不足的是周围都是新建房，太阳全被挡住，屋内潮湿，墙壁容易发霉。沈庆华默默地打扫卫生，他脑中紧绷的那根线松弛下来，生活也重新走向正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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