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穿着短裙,她不太想坐摩托车,所以她心一横,拒绝了几个热情的摩托佬,搭上了一辆公交车。
距离公交站不远处,一棵榕树下,停着一辆宝马3系,驾驶座上,寇辰一双魅惑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盯着公交站台,看到宋瑞上车后,他启动车子缓缓跟上。
宋瑞是第一次坐公交车,她有些紧张。正值午休时间,道路上炎热得有些安静,车上的人不太多,有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吃雪糕,有在大声打电话的大妈,还有拖了凉鞋踩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青年男子……混杂着各种不同的气味,总体感受并不好闻。宋瑞虽然不能完全适应这样的环境,但渐渐地习惯了这些曾经她不曾接触过的生活气息,车窗外的景色陌生又复杂,她没心思观察,一路上都在看着手机里的地图,看着地图上的蓝色箭头离终点站越来越近,她便越来越紧张,不禁提前站起来扶着栏杆。
要看的三套房子都在同一片区域,公交车行驶了二十四分钟后到达。
蓝色箭头和终点站的位置重叠,宋瑞按了好几声铃,司机才停车,开出了目的地几百米。
她从公交车的后门轻跳下来,双脚落在水泥地上,朝着地图上的箭头指向走去。
见的第一个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体型微胖,穿着一件洗得松垮的深蓝色的polo衫,说着带口音的普通话:“你好,宋小姐是不是?”
宋瑞点了点头:“是的。”
“你跟我来。”房东大叔说。
宋瑞跟在房东大叔的身后,走进一条逼仄的小巷子里,明明正午阳光猛烈,这儿却透不进一点光。
刷了白漆的墙面底下因为下雨天显得十分潮湿,深绿到发黑的苔藓布满了墙面和道路垂直的衔接处,管道口在滴着水。宋瑞嗅着空气里的潮味,脑里冒出了她那几个爱玩滑板和摇滚,喜欢追随潮流的同学,他们或许可以来这逛逛,都不用买潮牌,来这就是潮人。
宋瑞走得小心翼翼,担心路上的污渍弄脏了脚上的白鞋。
往里走着,视线稍微宽敞起来,可以见到许多自建房和铁棚,铁棚子底下有放着砧板和菜的长桌,长桌是木制的,桌腿有些老化,一些锅碗瓢盘随意地歪倒在桌下。宋瑞轻轻地扫了一眼,心里奇怪,还有人在外面做饭的吗?
房东大叔停在了一栋自建房门前,他用钥匙打开了门,一开门,眼睛里能看到的画面就是水泥墙和水泥楼梯,没有铺任何的瓷砖,里面的狭小空间有着与u市六月截然不同的阴冷。
宋瑞小小地诧异了一下,这房子未免太敷衍了,装修都没弄。
她跟着房东大叔上楼,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楼梯里昏沉沉,冰冷的水泥气味飘荡在空气里,中间能听到大叔沉重的呼吸声,除了呼吸声,还有一种令人不易察觉的“哧哧”声,走着走着,宋瑞的头顶被一些异物砸到,摸了摸头发,手里多出一些粉屑,她站定张望:“这墙掉灰了。”她环视了一下,发现墙上有一部分网状裂缝。
房东大叔头也没回:“掉灰正常,墙壁太久没翻新了。”
宋瑞心中产生了隐隐的不安,抿着唇挪动脚步,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阵响声,她吓得一激灵,回头看,就在刚刚她站定的那个位置,此刻堆着一大片的墙皮,抬头看去,天花板少了一块,露出了里面的混泥土。
“这也正常吗?”宋瑞瞪大眼睛问。
房东大叔往后看了眼,明显不耐烦地撇撇嘴:“又没让你在这睡,怕什么?晚点我会找人来修的。”
来到二楼,房东大叔又掏出钥匙开了一个房间门,对宋瑞说:“就是这间。”
一个单间,图片里看着就小,现在亲身体验,简直小得可怜。里面有一张2米多长的不锈钢床,上面垫了一块木板,一张床就已经占满了半个房间,单间的地板是有铺瓷砖的,牡丹花图案的浅红瓷砖,应该是许久没人居住,瓷砖上都是灰尘,踩上去隐约能看见鞋印。
墙上挂着一台空调,单间里还有一个推动的小门,小门外是一个可以容纳两个成年人的小阳台,阳台里有一间厕所,阳台外面可以看见另一栋由橙红砖头堆砌而成尚未装修的自建房和一些被绿树包围的蓝色顶棚的工厂。
给宋瑞的第一感觉就是小到窒息,压抑。她住惯了大房子,就连上厕所都习惯一个大的空间,而眼前的单间,连她家的厕所都不如。
宋瑞终究是高看了自己,她以为房子再小,也比吵闹的宾馆好,她绝对可以忍耐,现在看来,有点难。
房东大叔站在阳台外面说:“你可以自己买张折叠桌放这,在这里做饭,这里有插座。”他指了指墙上。
“这里做饭?”宋瑞震惊地重复。
她不会做饭这事暂且不论,这里虽然是阳台,但也是在厕所门外啊,就和在大型商场里的公共厕所类似,人家公共厕所出来是洗手台,她出来是灶台?
房东大叔极其冷漠地“嗯”了一声,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不好惹的中年男人,他接着说:“或者你可以到楼下的铁棚里做饭,不过很多人会在下面做饭,你得排队。”
宋瑞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外面做饭了。她刚开始看见那个乱七八糟的铁棚,第一反应就是不卫生,但比起在厕所门口做饭,那已经算很卫生了。她忽然悲伤起来,生活的艰难要将人压垮的时候,谁还管卫生不卫生呢,多的是挤破脑袋求生存的人。
在没有失去父母之前,她以为世界就是充满美好的,所有人都应该是天使。每天穿着西装一丝不苟的司机会微笑地给她递热牛奶;下车之前温柔耐心给她开车门等待她下车的门童;一进家门就屈身给她递拖鞋,轻声细语问她上学累不累的保姆阿姨;总是围着她转悠精致漂亮的同学们……而现在,这个破旧的城中村,打破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刻板印象,世界不仅仅有天使,还有穷人,她现在就是穷人,她的身边不会再有天使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见世面,每走一步都有令她瞠目结舌的人与事。
宋瑞发着呆,表情像一只悲伤蛙。房东大叔在一旁说:“怎么样,你一个人住没问题的了,月租就500块,再交30块管理费,有事可以找我。提醒你一句啊,这床不能弄坏,弄坏你得赔300,还有卫生自己搞定,反正你们女的都会很会搞卫生。”
宋瑞收起愁思,道:“我再考虑考虑。”
她独自走出了小巷子,去见另一个房东。
这是个房东阿姨,看上去也是四五十岁的样子,打扮朴素,扎着低马尾,身材清瘦。
房东阿姨给宋瑞的印象比房东大叔好,刚一见面就亲切地跟她握手打招呼,嘴巴说个没停,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语气,真的非常有亲和力,像曾经那些细微体贴照顾她的人,导致宋瑞这种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大小姐还没看房就想租她的房。
房东阿姨也是带她走进了一条巷子里,这条巷子比上次那条更加逼仄,楼与楼之间的缝隙仅能让一辆摩托车开过,宋瑞觉得她要是哪天想不开从这儿的楼上跳下来,身体会被卡在半空中,完全死不了。走到巷子深处,跟上次那条巷子不同,上次那条巷子走到里面是眼前一亮,而这条巷子是眼前一黑,巷子的两边有店铺,都开着灯,要不是手机显示下午两点半,宋瑞还以为是天黑了。
房东阿姨带她看的也是一个四五百的单间,同样很小,不过她觉得这个房东更和善,租她的房子有什么事找她应该会更好沟通。
宋瑞看完房子从里面出来,站在走廊上,房东阿姨还在笑容满面地说着:“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出来租房子一定要注意安全,在家可要把房门反锁好,不过不能在门上装插销啊,装了的话你是要赔钱给我的哈。”
宋瑞似懂非懂地听着,什么插销,她不说她都不知道有这东西。
宋瑞还有最后一个房东要见,不过她已经打算就租这个阿姨的房了,因为她在租房软件上看过图片,三个房子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大小和价格,不如租服务态度好的。
就在她暗下决定的那一刻,她的对门走出来一个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红色内裤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拿着一个水盆旁若无人地走过。
宋瑞人傻了。
房东阿姨似乎见怪不怪,仅仅快速瞥了那男人一眼,依然笑着和宋瑞说话:“小姑娘,你要是满意我们现在就签合同……”
“我再考虑考虑!”宋瑞带着惊恐的小表情溜走了。
看的最后一个房子不如前面两个,那个单间连阳台都没有,宋瑞最终还是决定租第一个,她其实很想租房东阿姨的房的,但是她感觉对门住了一个变态,很有安全隐患。她浅浅叹了口气,返回去找第一个房东大叔。
宋瑞拖着疲惫的脚步停在自建房的不远处,房东大叔正好站在楼下,身边还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说:“你这房子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属于C级危房,不能再住人了,你也不能再把房子租给别人。”
房东大叔说:“怎么不能住了,我都住了十年了,一点事都没有,到你们这就成危房,你们不让我把房子租出去,可以啊,那我能得到什么补偿吗?”
然后他们就辩论了起来。
宋瑞麻木地离开,她就觉得那房子不对劲,原来是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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