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眼中的轻蔑
电话铃声响起，电视柜上的电话在响。妈妈走过去，去阳台接电话。
我舀了第二晚饭，看着电视吃着饭。我在想，妈妈来延唐上班不只是为了我，她和胡权益的关系应该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那句“我也要过得更好”在我脑里挥之不去。之前我妈对胡权益的态度，一直是冷冷清清的。自从我爸结了婚，我妈也转了性子。生活的重压和失败的婚姻，似乎让她顿悟了好些东西。
一个人失去的太快，会学会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电话打了半个小时才挂断，我隐约听见我妈在阳台说“好，我明晚带梦梦一起过去”
去哪？我满腹疑问。县里没有亲戚啊，难道是去见胡权益？
我妈走回饭桌，脸上有了笑容，并没有提电话里的事情。
“妈，我吃完了”我搁下碗筷，去饮水机处接了一杯水。
“妈妈等会要出去一下。你洗下碗”
“好”
第二天午休过后，饭桌上放着一张收据。我拿起来一看，是订蛋糕的收据。“20寸蛋糕，是谁生日啊？”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见我妈的身影。过了一个小时，她提着一篮子水果回来。水果是特地挑过的，苹果个大又红，葡萄也是乌溜溜的黑亮。
“妈，谁生日啊？”我问。
“你胡叔叔，今天晚上在凤羽大酒店吃饭，我们一起去”
“我不去”我不情愿的坐到沙发上，烦躁的胡乱换台。
“你胡叔叔知道你来了，让我带你一块去。人家邀请咱们去，不去不合适”妈妈劝道。
“我不想去”
“你胡叔叔生日，我们去祝贺祝贺，好不好？”我妈走过来，低声问我。
我不作声，回了房间关上门。坐在书桌前，胡乱的翻书。我心里有些难过，一整个下午我都呆在房里看书写字。妈妈知道我的脾气，没有进来劝我。她在外面打扫屋子，洗衣服。下午六点，她推门进来。
“梦梦，你陪妈妈去吃个饭。吃完饭，就走”
“。。。。。。”我很为难。爸妈都离散了，找各自的幸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去参与这些事情，我只想安静的呆着，等他们宣告结果。
“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一时无法明白。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好吧。走吧”我终不忍妈妈伤心，点头答应。
我默然的提着水果跟着妈妈出门，去玫瑰园蛋糕店拿了蛋糕。到达凤羽大酒店，胡权益等在门口。见我们下车，朝我们招招手。我们一起往里走，包厢里圆桌上，已经坐了一大半人。我和妈妈入座，胡权益的姐姐胡金玉带着儿子和丈夫进来，冲我妈笑了笑。
“焉知啊。你到的蛮早的”胡金玉坐在妈妈旁边。“我哥一般都不做生日的。今天就一桌，请了些亲朋好友来庆贺”我低头拨弄着手指，听她给我妈介绍，对面那几个男的，都是胡权益的好朋友。
“妈妈，我饿”胡金玉的儿子嚷道。一个五岁的小男孩，胖乎乎的。后来听我妈说，这是胡阿姨的小儿子。大儿子已经上高二了，有事没来。
“舟舟，等舅舅来了，再吃。好不好？”小男孩点点头，转向爸爸。“爸爸，我要吃糖”
“好，给你拿”宋嘉爵从裤兜里摸出一颗糖给儿子宋舟扬。宋舟扬拿了糖，蹭下凳子，绕着饭桌跑了一圈，停在我身边。“姐姐，剥”不知为何，他偏偏选我帮他剥糖。
“嗯”我接过话梅糖，撕开包装，递给他。
“谢谢，姐姐”他乖巧的说。
“小姑娘长得俊”胡金玉朝我看了两眼，笑着我妈说。
“还不懂事”我妈接话。“让人操心”
“我那儿子也是，今年下半年都上高三了。整天还想着玩，真是拿他没办法。上周啊，学校老师还叫我们去学校谈话。都快高考了，老师说他在班上谈了个女朋友，真是急死个人。都要升学了，还不好好学习。心思都用在早恋上了”胡金玉滔滔不绝的抱怨着。“对了，你女儿在哪里上学？”
“一中”
“我儿子也是一中。你女儿读书怎么样？”
“一般”我妈笑着答道。
“学习要抓紧啊”胡金玉朝我看。“我儿子云扬学习还不错，就是不专心。以后你女儿在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找云扬教教她。胡以芜的学习，开始也不好。云扬给她补习了一阵，好了蛮多的”胡以芜是胡权益的女儿，和我同年级。她在一班，和唐景延一个班。
我只听过胡权益提过他女儿，没有见过。
门开了，胡权益进来。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扶着一个老太太进来，后面跟着一位爷爷。奶奶满头银发，一脸富态。爷爷留着山羊胡，精神矍铄。
老人是胡权益的爸妈，女孩是胡权益的女儿胡以芜。她的眉目像胡权益。瘦长的脸颊，单眼皮，皮肤白皙。她对我们不屑一顾，嘴唇紧闭，黑着一张脸坐下来。
胡以芜披散着直发，穿着红色针织外套配连衣裙，白球鞋。我注意到她画了眼线，还抹了口红。手上的饰物，繁复多样。手指上套着骷髅头戒指和银色指环。相比她而言，我像个清汤寡水面。
她朝我看了一眼，眼里的轻蔑一闪而过。胡权益十岁的儿子胡恩旭最后一个进来。挨着姐姐坐下来。
开席，胡权益招呼大家吃饭。生日宴会更像是家庭聚会。我妈和胡金玉能说几句话外，和其他人都说不来。桌上的两位老人从入座后，频频向我投来目光。他们似乎在考量评估我，这让我很不自在。胡以芜给老人夹菜盛汤，又招呼弟弟吃饭。
“以芜啊，这是你陈阿姨。这是陈阿姨的女儿梦梦，比你小几个月”胡权益介绍道。胡以芜置若未闻，向着弟弟，在给他拌饭。
“以芜现在挺会照顾人了”胡金玉打圆场道。
“以芜现在是大姑娘了。比以前懂事了”宋嘉爵附和老婆道。
“以芜，要懂礼貌，叫人”胡爷爷小声道。
“陈阿姨”胡以芜不情不愿的喊了声。
我埋头扒着白米饭，不想再伸手夹菜。我想快点吃完饭，离开这地方。
“梦梦，来吃个鸡翅膀。你和以芜每人一个”胡权益先往我碗里夹菜，后夹了鸡翅膀到女儿碗里。胡以芜的眉头皱了一下，将鸡翅膀扔到弟弟碗里“我今天不想吃鸡肉”
她是看不惯他爸先给我夹菜。但是胡权益没有注意到女儿微妙的情绪，又给我舀了一小碗汤，放在我手边“梦梦啊，今天的蘑菇汤很好喝。你妈妈说你喜欢喝蘑菇汤”
“还好”我尴尬的应道。
“我们几个一起走一个”胡权益端起酒杯朝自己的朋友说。
“走一个”
“老胡，发大财啊”
“生意兴隆”
几个好哥们说着祝福语，一起碰杯后，一饮而尽。
“这一年年的，时间过的好快啊”
“是啊，转眼我们都快要变成四十一的人了”胡权益的几个哥们感叹时间流逝的太快。
“妈妈，我要那个姐姐喂”宋舟扬指着我。
“舟舟和你家女儿很投缘啊”胡金玉笑道。“舟舟，喜欢漂亮姐姐。漂亮姐姐在吃饭，妈妈喂你好不好？”
“我不要，要姐姐喂”他端着碗到我跟前来，眼巴巴的看着我。
“舟舟听话，过来”
“没事，我吃完了”我搁下碗筷，接过他的碗，给他喂了一小口。他很是高兴，冲着我笑。
“陈阿姨，我敬你杯酒”胡以芜离席，抓起他爸手边的五粮春，往啤酒杯里倒满。
“我不会喝酒”我妈笑道。“小孩子，不要喝酒”
“陈阿姨，我敬你酒，你不喝”我偏头看向胡以芜挑衅的样子。
“以芜，你陈阿姨不会喝酒。你们俩喝点茶水，以茶代酒”胡权益劝道。
“阿姨第一次见你，给个红包给你”我妈说着，拿出红包给她
胡以芜没有接，自己喝了一小口，冷笑道“不会喝酒？”
“以芜”胡金玉要抢她的酒杯，被她躲开了。
“以芜，过来坐姑姑这里。姑姑还没喝你敬的酒呢”胡金玉继续打圆场。“我先帮以芜收着红包”
“狐狸精怎么能不会喝酒呢？不会喝酒怎么当狐狸精？”胡以芜嘲笑道。
“以芜，你胡说什么？”胡权益走过来，高声对女儿喊。
“谁不知道你是贪图我家的钱。你真不是一般的狐狸精，还带着个拖油瓶，都能把我爸收得服服帖帖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妈妈冷冷的说。
“以芜，给陈阿姨道歉”胡权益厉声道。胡权益维护我妈妈，这更让胡以芜恼火。
“我没有不对”酒杯应声落地，被摔得稀烂。我要上前去，被我妈一把抓住手。
“趁着这个机会，你是不是想把她介绍给大家？是不是？”胡以芜嘶吼着，用手搡开胡权益。“她就是狐狸精，狐狸精”
“啪”胡权益一巴掌打在嘶吼的胡以芜脸上。胡以芜的眼泪一下涌到了睫毛边上，瞪着胡权益，嘴巴抽搐着，闷声掉眼泪。
“你为了她打我？”她的眼泪顺流而下。她咬着唇，嘶吼道。“来，继续打。你又会有新女儿了，我这样的女儿，就不重要了，对吧。你打啊，使劲打”胡以芜凑近自己的父亲，逼得胡权益节节后退。“你打啊，我妈在天上看得见。她不会心疼的。你打啊，使劲打”胡以芜自扇了一巴掌，酒杯被狠狠的甩向墙壁。玻璃渣子飞溅，差点扎到我的右手。
“哇。。。。。。”宋舟扬被吓到了，哇哇的哭。胡金玉护着儿子，喊道“还像不像话？”
“以芜，不要闹了”胡权益无所适从，叹了口气。
“权益，孩子不懂事。我没事的。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我妈站起来告辞，打破这僵局。
“焉知”胡权益挽留道。
“你休想进我们家。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接受你们在一起的”胡以芜放话道。
“你说够了没有？谁稀罕你家的臭钱？你有什么资格数落我妈？”我挣脱我妈的手，走到胡以芜跟前喊道。
“梦梦”我妈喊我，拖我走。
“我就说了，贪慕虚荣。狐狸精”胡以芜上前来，被胡权益一把拉住。她暴躁的试图挣脱，冲胡权益喊“放开，放开”老人一声叹息，也起身拉孙女。
“我们家不稀罕”我喊道。
我妈把我连拖带拽拉出了包厢，推进出租车里。车启动，夜色迷离，一一闪过我的眼睛。这城市灯火流光四溢，可是属于我家那盏暖灯在哪里？我想起我爸爸的离去，我奶奶的抱怨，心仿佛一点点的沉入冰窟里。
我妈把我的脸按进她的怀抱里，我没有哭，紧握着拳头。从小到大，我们都没这样被人侮辱谩骂过。
“梦梦，都是妈妈不好”
我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侮辱的话语像是淋漓的脏水，把我泼得通透。我妈偏开头去，迅速擦了擦眼角的位置。她流泪了，只是不想让我看见。妈妈偏头望向窗外，沉默不语。不只是我让她为难，对方的家庭更让她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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