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五、一朝祸起萧墙内(中)

好不容易喂完醒酒汤,欧阳明日忙把手上的碗搁在床头,揉着因忍笑隐隐发疼的肚子,忽然就想让上官燕多醉几次。她的这番模样,娇嗔痴缠,当真叫他爱煞怜煞。然而,这个念头不过是刹时闪现,便被他掐灭,宿醉醒酒时的难受劲,他不是没尝过,他却不能因为满足自己的私心,就让她去受那份苦楚。

上官燕喝下醒酒汤,只觉得头疼好了些,可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阵阵酸苦之气不断上涌,像是要冲破喉头的阻隔倾泻出来。欧阳明日忙扶起她,走到舱外,让她伏在船板上吐了个够。大娇见他二人,不觉笑道:“饭菜二娇已经烧好了,是现在就给你们送过去吗?”

吐过之后,上官燕感觉神清气爽不少,听得大娇的话,便道:“有劳了。”大娇吐吐舌头,知道她是酒醒了,便道:“不用这么客气,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二娇,赶紧把饭菜送到大舱中。”

二娇在小舱中应了一声,很快便端着饭菜出来,一言不发地越过欧阳明日和上官燕,把饭菜送进大舱内,又退回小舱。大娇望了望她进舱的身影,道:“二娇就是这样,不爱说话,有时候人问她话,她也不回,你们若是遇到了,别和她计较。”

两人微微点头,迈步要回大舱,欧阳明日伸手要去扶上官燕,她却向旁边一侧,躲开他的手。他不觉心头泛开淡淡的失望,只跟在她身后,走进舱中。

回到舱内,气氛就像是冷凝了,两人好似陌生人一般,自顾自地吃饭。“上官姑娘,你睡着的时候,有一只白鸽飞了来,抓着你锦囊里发光的玉鸽子就不放。”欧阳明日吃了几口菜,只觉心中不是滋味,那菜也变得淡而无味,忽地想起那只奇异的白鸽,便起了个话头,“你那只玉鸽子,是怎么得来的?”

上官燕只低着头道:“弄月公子给的。”欧阳明日心中一动,问道:“他如今在哪里?”他自然清楚,五星聚舍下七星续命阵的威力,既然他都能醒来,那弄月肯定也能活过来。他之前没有问她,是因为这份确信,不急于一时,若是他们有缘,自会再见,而现在,他有些疑问,倒是要请教他。

“我也不知道。”上官燕揉揉刺痛的头,微一抬眼,道,“那日在墓穴分别,他只说要去找布阵用的东西,并没有说要去哪里。临走之前,他给了我一只玉鸽子,说是以精血饲之,可以传信于他。”欧阳明日心念转动,想到他曾看到的那本残破古书,脱口而道:“那只白鸽,大概是弄月公子给你的传信。”说完,他便四下寻找,不一会儿就看到那只白鸽还抓着玉鸽子,在床榻旁边打盹。

欧阳明日上前捉住白鸽,看那鸽子身上哪里藏着信筒,细瞧之下,就见它翅膀之下,绑着一块白色的蜡丸。他取下蜡丸,白鸽瞬时缩小,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掌中就出现了两只玉鸽子。

“果然是这样。”欧阳明日将玉鸽子放在桌上,捏碎蜡丸,展开里面的小纸条。上官燕听着是弄月来信,心没由来就有些紧张,不禁猜想,是不是他在寻找布阵物品时,遇到了麻烦。“信上说什么?”她有些忐忑地问道。

“弄月公子让你尽快赶去杭州,调查罗大善人灭门的血案,有可能他所寻找的一件布阵之物——血灵珠,原本就藏在罗大善人家中。”欧阳明日把信中的内容说与上官燕,忽地问道,“弄月公子所说布阵之物,是什么意思?”

上官燕心下一凛,头疼更甚,想到她与弄月所约之期限,便惶恐起来。这些日子,发生太多的事,以至于她竟忽略了,若是十二月初八不能找齐布阵的物件,就错过了救欧阳明日的机会,以他现在的身体,应该是没有可能再等上十七年。“赛华佗,弄月公子要找布阵之物,是因为他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一种失传的阵法,他想用这个失传阵法治好你的伤。”她瞬间有了决定,在查完罗大善人一家血案后,她该做些什么。她原想着,杭州之行结束,便与司马长风会合,一起为他寻找布阵之物,如今就剩她一人,她亦要做。因为她才明白了,她不能失去他。

“赛华佗,从弄月公子的传信不难想到,此去杭州一定是危机四伏。”上官燕忍住因头痛带来的眩晕,不等欧阳明日开口,又再道,“若那血灵珠真的曾在罗大善人家里,罗家被灭门,一定与此有关。无论如何,我要得到血灵珠救你这个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欧阳明日听上官燕说得坚定,心中却蔓开微凉的怅惘。他竟把她醉酒时的话当了真,却忘了她是怎样的性子。一旦她心中有了谁,就算是那人一再伤害,别的人对她再好,她也只念着那个人。不过是又一次的轮回,他在她的心中,终究不过是一个旁人。

“若是得不到,便罢了。”欧阳明日郁郁而道,“那种东西,多少人红着眼想要抢夺。”上官燕却是一副倔强的模样,道:“不管多难,我都要得到血灵珠。”她顿了顿,轻咬着下唇,换了一副担忧的口吻:“不过,弄月公子并没有确定血灵珠原本在罗家,若是不在,这血灵珠要去哪里寻找。”

欧阳明日见上官燕将心思集中在血灵珠上,心中的郁结突然一扫而光。他的伤心失意算得什么,如今她既然一心想要找那布阵用的血灵珠,他便陪着她尽力去找,这样也好过她时时刻刻记着与司马长风的变故,终日借酒浇愁得好。

“我们到了杭州,便先要弄清楚,血灵珠最早是不是在罗家。”欧阳明日加入分析,道,“既然这玉鸽子从弄月公子那来,我们可以让它飞回去,问他有没有血灵珠的最新消息。”“不错,这玉鸽子的确是传信的好工具。”上官燕拿起桌上的玉鸽子,仔细端详,道,“赛华佗,你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当时弄月公子告诉我,饲之精血,便能给他送信,我怎么也不敢想,竟会是变成活生生的鸽子!”她不想自己的思绪停下来,若是脑中空空的,她便忍不住想起司马长风与顾采薇缠绵的情景,还有他说出的无情话语。

欧阳明日道:“这玉乃是东海极渊中生长的白玉,吸收了海底精华,成了玉精,只要沾到人的精血,便可幻成活物,至于会是什么活物,就要看玉精雕刻成了什么。而最奇特的是,玉精成为活物的时间,是由它幻成的动物特性决定的。比如鸽子,大多用来传信,这玉鸽子就要把信传到收信人的手中,才会又变回去玉的样子。又比如,若是一只公鸡,就会在司晨打鸣之后变回去。”

上官燕只觉得神奇,天下之大,真是有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事。欧阳明日看她把玩着玉鸽子,知道她喜欢非常,不觉动了心思。若是他能去东海极渊弄一块玉精,雕一个她喜欢的玉燕送给她,不正是一件很有意思的礼物吗?

“上官姑娘,若是用这玉精雕一个玉燕,你可喜欢?”欧阳明日不假思索问道。话才出口,他便后悔不已,暗暗自责。他真是昏了头,才会问这样的话。她是喜欢燕子不假,可此时此刻,提到燕子,只会勾起她的伤心事。

果然,上官燕一听燕子,就变了神情,原本还闪着些神采的脸,刹时黯了下去。那些刻意想要忘记的事,蓦地被提及,让她没有一点防备,鲜血淋漓的心又再被划上一刀,痛得无法自抑。她只想用酒来麻醉自己,立刻狂奔到酒坛前,拍开一坛酒的封泥,避开扑过去的欧阳明日,抱起坛子狂饮。

这一坛酒却不比上一坛,要烈上许多,当辛辣的感觉从喉头流下,原就疼着的头痛到快要炸开,上官燕终于感觉,心不那么痛了。

欧阳明日被上官燕饮酒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又再上前,总算是将她手里的酒坛子拦住:“上官姑娘,你宿醉才醒,可不能再喝!”

上官燕索性将酒坛子推到欧阳明日怀中,一转身,又打开了一坛,张口就倒下小半坛酒。他顾不得怀中的酒坛,随手一扔,又去抢她手中的那坛,却又再扑了个空。酒坛的碎裂声,惊得大娇奔进舱来,他一见之下,忙道:“大娇姑娘,你快帮我把她的酒坛子抢下来。

大娇闻言,立刻张开手臂,从舱门堵过去。上官燕脚下步子因此而乱,欧阳明日趁机从后面制住她的穴道,将她手中的酒坛夺下。

“上官姑娘,你不要怪我。”欧阳明日心痛难当,一叠声地低语,“我不是有心的。”上官燕被烈酒搅得内腑翻腾,可心底却升起一丝畅快。随着身体越来越难受,她心底的畅快不断扩散,流转到心中每一处角落。她脸上呈现出抽搐的笑意,看起来狰狞得可怕。

欧阳明日不敢封上官燕的穴道太久,以免她体内的酒劲不能及时散去,只得解开她的穴道。他怕她又再去拿酒坛子,在解穴之前就用手先制住了她手上的经脉,却不想她穴道一解,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那地上全是酒坛子的碎片,上官燕这一下去,难免不被扎伤,欧阳明日心中一急,手上用劲一拉,她就跌到了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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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解多情
连载中柳青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