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政见有人拦住去路，正要开口，已听得莫听风和欧阳明日一起出声，唤住来人。
“师娘！”
“上官姑娘！”
“你们认识？”方政只觉得上天在相助于他，此时此刻，让莫听风和欧阳明日的朋友赶来，让他把这一场戏做得更逼真，“既如此，你们快随她们走吧。不过，我有个请求，你们一边离去，一边要大闹府衙，将所有人都惊动。”
上官燕有些不解，方政的要求很容易办到，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人是他擒下的，看这时的情形，也是他在放人，却不知为何要多此一举。除非他并不是这府衙里做主的人，然而他既是知府大人，又有什么人在这杭州城内，能指使于他？
上官燕一身染血的白衣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换下，那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色，显得很是惊心。她和蒙面女人将纳兰若苏碧妍送回天一楼分堂，原本是想派天一楼的手下拿着机关图册前来救人，却因她们都放心不下，只要让那些手下在府衙外面等着，不顾身上的伤亲自前来。此刻，她看着欧阳明日憔悴的模样，心中只觉不是滋味，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便只得顺着心中的疑惑，问方政道：“你是什么意思？”
方政似乎不愿多言，只是摆摆手，道：“罢罢罢，你们也不必再问缘由，若是不愿，就赶紧离去。”莫听风将玉笛擎在手中，笑道：“方大人，那听风就得罪了。”
说话间，莫听风将方政拉到跟前，用玉笛戳住他的死穴，道：“方大人，你该大声呼救了。”
“救命啊！救命！”方政瞬间领会，扯着嗓子叫起来。面对这突然的变故，蒙面女人冷眼看着，低声向莫听风道：“听风，天一楼分堂的人都在外面，一旦有变故，便毙了这狗官，立刻撤出去。”
上官燕上前推起轮椅，正准备向外撤，闻声而来的捕快和家丁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高启站在最前端，瞅了瞅方政的模样，阴沉沉地问道：“方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政故作惊惶道：“快些救我！我晚上睡不着，就前去劝他们，想要他们尽快交出血灵珠，岂料他们的同党来救人，就把我擒下了！”莫听风也很配合，手中玉笛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闭嘴，狗官！若不是有人来救，我们的命就送在你手里！”
高启疑惑道：“什么人能破了水牢的机关？方大人，你不会是自己放了他们，想要用这样的说辞来蒙混过关吧？再有，这动静闹得这么大，你又被挟持，怎就不见铁鹰来救你？”
“高启，有什么话救下我之后再说！若是他们跑了，血灵珠也没了。”方政焦急异常，急急对着围着他们的捕快和家丁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救我！”那些捕快家丁却没有一个人行动，反而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高启。
上官燕听着他们的对话，已然想到，她方才的猜测没有错，只是她认不出，眼前这个叫高启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可以控制一方知府衙门。她的手不觉松开轮椅，暗自戒备，准备随时出招。
高启仿佛就不相信方政，只是笑了笑，反而是一挥手，让围着的众捕快家丁向后退了几步，将中间的圈子围得更大一些：“方大人，你着急什么，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救你呢。”说罢，他低下头去，像是在思考，很快便又抬起头来。
“我看你们还是把他解决了吧。”高启极其认真地建议，用手指着方政，道，“我保证，他一死我便让这些人全部都退开。”
莫听风轻笑道：“你以为这些人能拦住我们？而且，在府衙外面，有多少人埋伏着，你知道吗？只要我一声哨响，只怕这些捕快不够看。”
高启下意识地向外打望了一下，神情有些紧张起来。他一点武功也不会，能调动这些捕快和家丁，也不过是倚仗着主子的权力，若是对方真的有那么多人在外边埋伏，一起围殴过来，只怕他小命不保。“若真如你所言，何必要挟持方大人？”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便恢复了镇定，“依我看，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你如是不信，我让你见识见识？”莫听风打了一个唿哨，那府衙墙头便跃上了不少人影，在外面又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既如此，你想要怎样？”高启心知不是对手，不由得服软。莫听风也不想多惹麻烦，不管高启是何人，和方政之间是什么关系，他都没有兴趣，只是想在离开之前，还一个人情。想到这里，他便道：“我不想为难谁，只是想离开而已。不过，想到在水牢里吃的苦头，就要讨一些回来。”
正说着，莫听风翻动手腕，玉笛在方政身上急速点了几下。接着，他一把推开他，又道：“方大人，我封了你的经脉，此后三天，你全身都会疼痛难忍，受尽折磨。我想，这足够偿还你对我们所做的。”
方政眼中的感激一闪而过，几乎快得让人不能察觉，便因疼痛翻到在地。莫听风离他最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变化，不禁轻轻地吐了口气。他本不愿意下这么重的手，只是猜度着情势，想到要用这一招苦肉计。
高启眼见方政痛苦的样子，面上却没有一点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莫听风示意上官燕等人先走，自己垫在后面，只片刻功夫就都撤出了府衙。
“方大人，你这一出戏演得这是精彩绝伦。”高启见所有人都走了，又挥退了捕快和家丁，才居高临下地对着方政道。
方政异常吃力地说道：“高启，你莫要……血口喷人！”高启道：“别人可能不了解你方大人，我可是清楚得很。杀人害命的事情，你绝对不会做。我不过是故意让你要他们的命，想试一试你对大人有多忠诚，不想你这么快就令我失望了。”
“你！……”方政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铁鹰一阵风似的掠了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铁鹰急急地问道。
高启见铁鹰出现，当即冷笑道：“方大人，你被我戳穿了图谋，这就要铁鹰带着你逃走了？是不是在亡命天涯之前，你还要顺便要了我这一条命？”同样是面临危险，此时此刻他却没有方才的紧张。究其原因，不过是平日里他对两人颐指气使惯了，打心眼里不相信，他们会杀了他。
铁鹰狠狠地瞪着高启，咬牙切齿，压下心中的火气，道：“高启，大人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说着，他空出右手，紧紧地捏在兀鹰刀的刀柄之上，只待眼前这个他极度厌恶的人再说上一句，就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还未等高启开口，方政已然强忍痛楚，一把按在铁鹰的手上。“不可……”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急促喘气，不能再言。
“大人！”铁鹰气急败坏起来，这片刻功夫，眼前的形势，再联想到之前方政所说的话，他已然想通发生了什么事，“不趁这时除掉他，难道你还想一辈子被他打压着？”
方政只是摇了摇头，竭力平复气息，却不答话。好一会儿，他毅然松开按着铁鹰的手，站直身体，面对高启道：“高启，我只问……你一句话，他是不是……大人赏识之人？”
高启桀桀笑道：“是又如何，大人绝不会留下一个存有背叛心思的人。”“若他对大人忠心不二呢？”方政眼中透出无比的坚毅，说话也变得流畅起来，仿佛莫听风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都不存在。
“这，”高启沉吟片刻，狡黠地问道，“他的忠心要怎样才能证明？”方政道：“他杀了私纵犯人的我，这难道不算忠心耿耿？”
“大人，你在说什么！”铁鹰急切地打断，“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你！”方政微笑道：“铁鹰，还记得我曾经向你唱过的那首词吗？”说罢，他便自顾自地哼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
铁鹰在方政激昂的歌声中陷入回忆，他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岳武穆的《满江红》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那时，方政在唱完之后，又跟他说了许多的话，现在想来，也许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方政身边，就是受了那番话的影响。
“你记得就好。”方政一曲歌毕，抬头看天，只见晨曦的亮光中，那轮淡白的月牙几乎看不清，四周都是一层霜色，像极了很多年前，他离开家上京赴考时，将要下雪之前灰霾的天空。
就只是一刹那的功夫，方政趁铁鹰入神之际，迅捷地抽出兀鹰刀，刺进自己的腹部。
铁鹰被刀风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还是晚了一步。“大人！”他悲愤不已，扶住慢慢倒下的方政，暗暗责怪自己的疏忽。
方政不忘叮嘱道：“要记得……那些……话……”他怎么会料不到铁鹰会不听他的话，这便是他最后的安排，这条命因此而断送，他无怨无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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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二十三、清歌一曲月如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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