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行,那你照顾好自己,多喝热水。”孟倾湘点点头,没注意到许聆云的尴尬,他突然浮现出一些冒险的想法,想和许聆云一起探一探重叠空间的边界和属性。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抓住一侧递到许聆云跟前,冲他颔首示意,“来,哥们,咱们做个实验,你试试看能不能抓到我这边的东西。”
许聆云的尴尬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已然恢复正常了,他依着孟倾湘的话伸手去抓手机,却握了个空,手指从机身上径直穿了过去,仿佛处于不同平面的两根线段,视觉上产生了交叉,实际却没有交点。
“怎么……”
许聆云皱了眉,又抓了好几把空气,终于垂下了手讪讪道,“我抓不到。”
“原来这触觉也是有限制的,我就猜到。”孟倾湘放下手机,平静道,“从咱俩只能看到彼此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从理论上讲,空间重叠应该是整个空间都叠在一起,哪有只叠一个人的道理?”
“可这个破监狱吧……它不讲武德,还真只叠了我俩。”
孟倾湘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道,“这就有点麻烦了,我原本计划着能给你提供一些物资或药物,帮助你实现逃跑计划,可这看得见摸不着的,着实让人心有余力不足啊……”
许聆云闻言抬起头,眼神微动,他没想过孟倾湘一直惦记着帮他逃跑这件事,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张着嘴半天不知作何回应是好。
“算了,再想想别的方法吧。”孟倾湘烦躁地挠挠头,起身在房间里四处转悠,许聆云看着他为自己苦思冥想的身影,抿了抿唇,缓缓站了起来。
“孟兄古道热肠,是心善之人。”许聆云露出一个愧疚的笑,“我为此前对孟兄的无端猜疑正式道歉——是聆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孟兄能不计前嫌,为我伤神思量,我无以为报,请孟兄受我一拜~”
说着他便长臂一抱,结结实实地鞠了一躬。
孟倾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走过来将他扶起,“好好的怎么又拜上了?你们民国的人不是都挺时髦的了么,怎么你还像个老夫子那样,动辄行大礼……”
许聆云淡然一笑,垂眸听着孟倾湘「教育」他:“虽然你看起来比我年轻,可在我的时间线,如果真的有「你」这个人,还活着的话已经是个百岁老人了吧……你总拜我,我会折寿的,好吧~”
“还有啊,别总喊我「孟兄」了,太见外了,咱们现代人都不这么说话……你就,喊我名字?我也喊你名字,成么?”
“那我唤你——倾湘?”
许聆云抬起眼皮,很轻地眨了眨,眼神像羽毛一样拂过孟倾湘的心尖。
“咳咳,都行都行,我就是……想让你跟我相处自然点,松弛点儿,毕竟我已经想好了。”
孟倾湘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告知许聆云,“你的事我大概了解了,我虽然没法给你爸带消息,但也会尽量帮你想办法逃出去,再不济……我也可以在这待久一点,就当陪陪你。”
“咱俩相遇就是一场缘分,我虽然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但你要有信心。相信我,你不会被困在这一辈子的。”
孟倾湘还记得那个生锈的铁牌上写的日期,1945.12-1949.08,他虽顾不上询问许聆云今夕是何年,但不管是这段时间里的哪一天,都离解放的日子不远了。
许聆云听了孟倾湘的话心神微动,眼眶隐有泛红的预兆,“好,我相信你。但你不必总把我的事挂心上,这是我自己的劫难,合不该劳烦你的。”
“嗨,咱俩相识一场,也算是忘年……不对,也算是朋友吧。”孟倾湘笑道,“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本分么?只不过你这个忙确实有点难帮,回头我得白度一些资料,把这湘西协管司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才行。
许聆云被孟倾湘的乐观感染,浅浅地弯了弯嘴角,问,“白度,是什么?”
“嘶,白度就是……你等等啊。”
孟倾湘掏出手机,贴心地将主题调到繁体字,和许聆云一道坐在床边,边翻看边当解说,末了还不忘打趣道,“手机有意思吧?你说你昨晚就信了我该多好,这里面的新鲜玩意儿可多了,保准你都没见过~”
“要是我真帮不了你,咱俩就每天玩玩手机唠唠嗑听听音乐,管他什么协管司罗崇文,争取这一刻活在当下,活得自在就行。”
许聆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彩,“这块小钢板叫手机?好巧妙的名字!一手尽握天下机,足不出户便可遍历山河,通晓古今。没想到未来的科技居然能先进至此,当真让人欣喜若狂。”
许聆云视手机如珍宝的样子泛着孩子气,孟倾湘这才发觉,这株冷杉褪去银装素裹后,内里也是生机勃勃,明媚灿烂的少年模样。他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被许聆云灵动的神情所吸引,忍不住用余光瞟了又瞟。
“呐,你刚刚用的软件就叫白度,你想知道什么,一搜就出来了,我再让你看一个……喏,哆嗦音,每个人都可以上传自己拍摄的短视频,将自己的生活分享出去,可有意思了……”
暮色渐浓,二人就这么笑着看着。不知从哪一句开始,便没人接了下一句。
许聆云很久没有如此一夜酣睡过。
自从进了湘西协管司,他便一宿一宿不得安眠,有时会梦到已经死去的母亲,坐在他床头默默落泪,抚摸着他消瘦的脸,说着“我儿命苦”;有时会梦到严厉的父亲和骄傲的小叔,还有已经失踪许久,生死难料的兄长。
但梦到家人于许聆云而言是好事,他最怕梦到监狱,梦到与罗崇文相遇的那场舞会,梦到罗崇文居高临下的脸,罗崇文在他的梦里会撕下那张伪善的皮,强迫他,羞辱他,叫他无法挣脱,痛苦万分。
所以,当他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一夜无梦,那种暌违的松弛感让他通体舒适,他甚至像从前在家那般,在床上抻着小腿,让舒张的毛孔享受被纯棉布料抚触的快感。
甫一动身,许聆云突然发现身后有一堵“墙”在顶着他。
他愣了一瞬,随即清醒过来,翻过身看着还在熟睡的孟倾湘。
孟倾湘的睡姿不似他本人般不拘小节,反而蜷缩在一起,恨不得别扭地抱着双臂入睡,看上去像是睡过非常小的床,又或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他鼻息间的吞吐很轻,像一片又一片羽毛扫过许聆云的鼻翼,将二人的呼吸混在一起,许聆云突然感觉呼吸有些不畅,莫名急促的心跳让他不得不往后挪了半寸,却无法将他的目光从孟倾湘脸上扒下来。
清晨的光线永远照不进009号监狱,许聆云身在暗处,心却始终向往着光明,他直勾勾地盯着孟倾湘的脸,光把孟倾湘脸上的绒毛照得根根分明,连眼角的泪痣都活灵活现,这一刻让许聆云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那个世界的光虽不能照进自己的世界,但并不妨碍孟倾湘成为他的“光源”,用善良与真诚将光明折射到他的世界,照亮了他。
许聆云回想起二人秉烛夜谈,孟倾湘断断续续地向他讲述数十年来发生的新鲜事,不禁感慨——时代的车轮不会停滞不前,但总有赤子怀着热忱的心,或拯救他人,或普渡众生。
孟倾湘睡着睡着,眉头突然拧做一团,身体也抱得越发紧实,整个人几乎团成了一个球。
许聆云见状动了动手指,下意识想要抚平眼前人紧皱的眉头。
可下一秒,孟倾湘的眼角便渗出一滴泪,泪珠划过鼻梁与脸颊落到枕头上,帅气阳光的脸染上了一丝愁绪。
是做噩梦了么?许聆云盯着孟倾湘眼角的那颗泪痣发呆,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天色已然不早了,牢房的灯已经打开,阳光也顺着密实的窗缝透了进来,孟倾湘的脸比方才远了一些,但漆黑的眸子却清澈得让人心动。
见许聆云醒了,孟倾湘唇角一勾,“早上好啊,聆云~”
许聆云眨眨眼,很久没有人这样跟他打过招呼了,“早安。倾湘~”
“今天有什么计划?是继续玩手机,还是咱俩继续唠嗑~”
孟倾湘翻了个身冲着天花板,手臂一抬遮住了眼,“哎,我不想起床,可是我好饿,得出去找点吃的~”
一想到吃早饭,孟倾湘猛然想起昨天偶遇的黄老头,以及他还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湘西协管司起火了,什么时候的事?是已经发生了还是即将要发生的?会不会让许聆云有生命危险?
“那就去吃吧,食色性也,民以食为天,你不也劝我要吃饭么~“
许聆云微微一笑,正欲起身洗漱,脑海中却莫名闪过孟倾湘的那一滴泪,他顿了顿,试探着问了句,“你昨晚……做梦了么?”
“做梦?”孟倾湘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我说梦话了?”
许聆云恬然一笑,“倒也没有,只是看到你仿佛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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