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孟倾湘在沙发上醒来时,天色还阴沉沉的,像是暴雨将至。
昨夜许聆云求助了协管所的看守,看守得了罗崇文的吩咐,连夜请来罗崇文的私人医生,还将人带出去检查,确认无虞后才送了回来。
许聆云不知在医生处又听到了什么,一回来便铁青着脸,孟倾湘简直头大如斗,敢情哄了一晚上,又白哄了。
许聆云受伤后,孟倾湘担心两个人睡会压迫他的手,便主动让出床,自己则睡在民宿那张双人沙发上将就一夜,二人虽未弄清伤口的来源,却一时也没有精力去深究,互道晚安后便和衣睡去。
半梦半醒间,孟倾湘仿佛听到许聆云辗转反侧的声音,中间还混杂了一丝苦恼的叹息。
“怎么了?疼得睡不着?”孟倾湘迷迷糊糊睁开眼,强撑着精神问。
“没有,上了药已经不是很疼了。”许聆云立时不动了,他压低嗓子,略带歉意道,“你快睡吧,今夜劳烦你受罪。”
孟倾湘嘟囔了声“不痛就好”,倒头便睡了过去,却在意识即将陷入混沌时听到了一股杂乱的流水声。
做梦了?
孟倾湘心道这梦境怎么没画面,却听得那流水越来越清晰,还伴随着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响。
等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孟倾湘的大脑已经有五分清醒,他心里升起一阵烦躁,暗骂自己怎么就忘了关水龙头。
但烦归烦,水这么白白流着也不是个事,孟倾湘内心挣扎几许,还是带着气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浴室前,“砰”的一声推开了门。
“谁?”
“啊——”
眼前的一幕让孟倾湘瞠目结舌,门后竟是……许聆云?
许聆云睁大了眼,正浑身湿哒哒地站在浴室中央,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浴室中的温度无法传递到孟倾湘这边,但看着许聆云微微颤抖的身体,孟倾湘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居然在洗冷水澡?
许聆云起初慌了神,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待看清是孟倾湘后,他下意识将手中的毛巾挪了挪,挡在关键部位,眼神不自在地瞥向一旁,露出了别扭的神情。
孟倾湘很想说你别遮了,这时空重叠也不知是怎么个规则,衣服也好毛巾也罢,没穿在许聆云身上就是一团空气,遮了也是白遮。
但看着许聆云笨拙的动作与忸怩的神色,孟倾湘后知后觉地背过身去,红晕一寸一寸爬上了他的耳根。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听到水声,还以为是自己没关紧水龙头呢……”
孟倾湘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喉咙发紧,“你,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浴室洗冷水澡?不怕生病吗?”
许聆云低眉垂目,小声道,“还是吵醒你了……今夜奔波来去,我出了一身汗,浑身都不舒服……但那热水管道的设计需要两手并用才可打开阀门,我自己开不了,你又连那阀门都看不见……”
孟倾湘豁然明了,哭笑不得。
许聆云是个傲骨铮铮、宁死不屈的铁血男儿不假,是富甲一方,娇生惯养的许家二少爷也是真,一晚上不洗澡,居然连觉都睡不好了。
“不是,那你也不能洗冷水澡啊,如果要热水,让看守给你开不就好了?”
许聆云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不了,我已经享尽优待,若再一而再再而三承他们的情,叫其他狱友看见,还不知会对我产生怎样的误解……”
孟倾湘无言以对,心道这哪里是承情,明明是姓罗的将你困在这里,哪怕是让他跪下伺候你也是他犯贱他乐意。
但这话一说出口,许聆云又要难受了,所以孟倾湘很自觉地吞下了不该说的话,催促道,“那你就快些洗吧,别冻着了,我先……先去睡了。”
“好。”
……
孟倾湘就着昏暗的晨光盯着天花板,脑子还是乱糟糟的。
他有点记不清昨晚自己是怎么挪回原位的了,只记得躺下来那刻,烫得发红的脸被沙发冻了一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但心脏过了很久仍像注射了吗啡一般狂跳不止。
最最尴尬的是,某处不知何时和心脏一同陷入莫名的亢奋,折腾得他辗转难寐。
孟倾湘歪过头,瞥了眼不远处垃圾桶里的一团纸巾,烦躁得“啧”了一声。
小孟啊小孟,你真是……
不过话说回来,那种情况……很少人能忍住吧……
孟倾湘忍不住回忆起昨夜那幕,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
妈的,一大早跟只发春的猫似的,烦死了。
他翻了个身,强迫盯着沙发靠背上的一个小凹槽,进入冥想状态。
正出着神,窗外猛然响起一道惊雷,暴雨倾盆而下,打在窗台上绽开一朵朵水花,将孟倾湘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下雨了么?”是许聆云的声音。
“嗯,夏天的雷雨来得急,吵醒你了吧。”
孟倾湘翻过身,正正对上许聆云一双眸子,呼吸蓦然一窒——
这人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
许聆云手上的伤虽然不重,却也为他徒添一丝病容,但即便是病着,他身上的脆弱感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甚至连床榻都尤为眷顾他,一夜过去,许聆云竟连根头发丝都没乱。
许聆云侧身躺在床上,受伤的手裹着厚厚的纱布,被他小心翼翼地摊放在枕头上,他眉眼惺忪,唇边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伴随着刚睡醒时的微哑嗓音,整个人像一只诱人而不自知的波斯猫,挠得人心里欲罢不能。
“刚刚仿佛听见雨打窗台的声音,但仔细一瞧,我这窗缝还有阳光照进来,许是过**,刚来便走了。”
“啊,应该是——”
孟倾湘正盯猫盯得入迷,刚想应和却戛然而止。
他拧头看了看正倾盘而下的暴雨,想着许聆云说的“雨打窗台”和“阳光”,突然福至心灵,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海浮现。
“聆云,你确定你刚刚听到了暴雨声,却发现屋外还有阳光?”
“自然。”许聆云不明所以,“我便是被那雨声吵醒的……怎么了?”
孟倾湘大脑飞速运转着,从昨夜至今所有不合情理的事一件一件从他脑海中蹦出来,他犹豫着开口,道:“聆云,我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发现……”
“这两个平行时空,好像不满足于只让咱俩相见了……”
“它们好像正在……逐渐重合……”
许聆云听不懂“逐渐重合”是什么意思,但从孟倾湘的表情看来,此事应当事关重大。
他拂然起身,诚恳发问,”重合……是什么意思?你之前说我们两人所在的时空产生了交点,是这个交点变大了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孟倾湘也坐了起来,“一开始咱们只能看到、听到和触碰到彼此,虽然你能看到我这边一尺见方的环境,但总的来说,重合就发生在咱们俩身上,表明咱们很有可能就是这两个平行空间的「交点」。”
“但昨晚我突然听到了你洗澡的水声,你刚刚也能听到我这边下雨的声音,所以……如果不是因为空间的「交集」在扩大,我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许聆云听着孟倾湘的分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努力地消化着这些晦涩难懂的超前理念,良晌,他瞳孔微睁,抬起自己受伤的手,“难道说,这手……”
“没错,我就是想提醒你这个。”
孟倾湘端着沉重的脸色道,“我忘了在哪里看到过,当两个空间完全重叠时,同一位点的两个物体会彼此交错在一起,新物体会被旧物体推压移位,移不走的,便会形成畸形的贯穿伤。”
“昨晚你的手和游戏机处于同一位点时,空间重合不知为何突然加剧,因此游戏机便从你的手里……长了出来……”
孟倾湘说着说着便沉默了,他突然感到后怕,如果许聆云不是及时抽回手,游戏机就会贯穿他的手心,届时便不止是皮下出血了,或许会断掌?截肢?
他根本不敢去想那个未曾出现的后果。
许聆云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道怪不得,怪不得每当那个时空有物件和自己的身体交叠,便会出现那微妙的不适感。
他原以为是自己敏感过度,可如今看来,倒像是空间重合的法则在警醒着自己。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知道这个原理就好办多了,”孟倾湘见许聆云面带忧色,连忙宽慰道,“咱们可以互相提醒着,绕着点,别和异时空的物件「抢位置」就行。”
许聆云点点头,淡淡一哂,“若能时刻提醒着也便无事发生,怕只怕偶有松懈,而空间重合恰好在那一刻加剧……”
“哎,是啊,昨晚就遭了它的暗算……”孟倾湘百思不得其解,懊恼地将脸埋进掌心,闷闷道,"这破事儿难道是随机的吗?你上一秒才穿过去,下一秒就受伤了,随机也不至于这么巧吧……”
“妈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聆云看着孟倾湘为他愁眉不展的模样,心情莫名平复了些,他下了床,径直走到孟倾湘身边坐下,勾起一个笑容温声道,"别急,事已至此,我们大可慢慢寻找玄机。若是找不到,便如你所说,互相提醒即可,仔细些总能避开的,不是什么大事。"
孟倾湘从掌心里侧过半个头,只露出一边眼睛,愁云惨淡地看着许聆云。
"我有点害怕……如果昨晚的事再发生一次,如果这次不是手而是内脏,我怕……我怕你会受更重的伤……"
许聆云一怔,莞尔道,"别担心,我懂。"
说着便又靠近了些,二人手臂紧挨,许聆云抬起受伤的那边手,轻轻覆在孟倾湘捧着脸的手背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事情远不到最坏的地步,你不也总劝我不要想那些负面的事吗?”
“我好不容易不想了,你怎么被我带坏了?"
许聆云的手掌大部分被包裹在纱布里,裸露的只有几根青葱般的手指,那指尖凉津津的,像是被淤血挡住了所有的体温,指腹还藏着一些细小的茧,抚在孟倾湘手背上痒痒的,是练弦乐的人独有的沟通印记。
孟倾湘突然有点享受这一刻的触碰,他不动声色地保持着杞人忧天的的模样,顺理成章且肆无忌惮地盯着许聆云,两人的距离越挨越近,膝盖几乎挨在一起,孟倾湘的小腿也碰到了许聆云柔软的长衫下摆。
孟倾湘突然想起昨晚玩游戏时,许聆云的手也是这么擦过自己的手指,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那一瞬的触感也足以让他心神荡漾,久久难忘。
美中不足的是,许聆云后来再碰到他的手,就受伤了。
孟倾湘叹了口气,下一秒,思绪似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记忆,为雾蒙蒙的识海清走了一大片阴霾。
孟倾湘突然坐起身,左手握起许聆云未受伤的那只手,右手从沙发缝里掏出手机,不由分说地将其往许聆云手中一塞——
手机竟稳稳当当,不偏不倚地落入了许聆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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