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望夷宫的血腥味

流星坠落后的第三天,咸阳城的天空依然阴沉。

一种诡异的压抑感笼罩着整座皇宫。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宦官们走路都踮着脚尖,宫女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谁都知道,那颗陨石砸出的不仅是一个大坑,更是赵高心中的恐惧。

恐惧到了极点,就会变成杀戮。

姜晚正在冷宫的井边洗衣服。水很冷,刺得她手指通红,手背上那个结痂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

“姜姐姐,你听……”正在晾衣服的阿鸢突然停下了动作,脸色煞白地指着东边。

姜晚抬起头。

风中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哪怕隔着重重宫墙,也能听出那是金戈撞击的脆响,还有凄厉的惨叫声。

那个方向,是望夷宫。

秦二世胡亥斋戒居住的地方。

姜晚手中的棒槌“啪”的一声掉在水里。

来了。

史书上的那一页,终于翻到了。

就在今天,赵高的女婿咸阳令阎乐,将率兵攻入望夷宫,逼迫那个昏庸暴虐的秦二世自杀。

“别看,别听。”姜晚迅速擦干手,拉着阿鸢往屋里推,“把门窗都关死,不管外面发生什么,绝对不要出去!”

阿鸢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躲进了被窝。

安顿好阿鸢,姜晚却没有躲。她看着隔壁那座死寂的废殿,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胡亥一死,杀红了眼的乱兵未必会放过近在咫尺的子婴。

她咬了咬牙,抄起门后的一根顶门杠,猫着腰冲向了隔壁的院落。

……

废殿内。

子婴正盘腿坐在阴影里,手中紧紧握着那半截断裂的木刺。

他也听到了。

那是他叔父胡亥的惨叫声,也是赢姓皇族最后的哀鸣。

但他没有动。他像一尊石像,死死压抑着体内翻涌的戾气。他知道,赵高在看着,全天下都在看着。只要他露出一丝一毫的“正常”反应,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嘭!”

院门被暴力撞开。

并不是赵高,而是一群杀红了眼的乱兵。他们刚在望夷宫杀了人,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趁着混乱冲进这偏僻的冷宫,想顺手捞点油水,或者找个弱者发泄那无处安放的暴虐。

“呦,这不是咱们的疯公子吗?”

领头的一个屯长满脸横肉,盔甲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他一脚踢开殿门,带着四五个狞笑的士兵闯了进来。

子婴依然缩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像只受惊的狗。

“听说胡亥那昏君已经抹了脖子了。”屯长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子婴,一口浓痰吐在子婴脚边,“这赢家的种,如今就剩这一窝疯狗了。”

周围的士兵哄堂大笑。

“头儿,这疯子虽然傻,但毕竟是公子,身上总该有点值钱的东西吧?”一个士兵贪婪地盯着子婴腰间那块黯淡的玉佩。

屯长狞笑着拔出腰刀,用刀背狠狠拍了拍子婴的脸:“喂,疯子,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老子送你去见你那个死鬼叔叔!”

冰冷的刀锋拍打在脸上,是一种极度的羞辱。

子婴低垂的眼帘下,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他的右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根木刺就在袖中,只要他想,半息之内,他就能刺穿这个屯长的咽喉。

但他不能。

杀了这几个人容易,但杀人之后呢?赵高的大军就在外面。暴露武功,就是灭顶之灾。

忍。

必须忍。

“嘿嘿……吃……吃肉……”子婴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傻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手还在身上乱抓,把那块玉佩扯下来递过去,像是在献宝。

“真他娘的晦气!”屯长一把抢过玉佩,却嫌弃子婴手脏,抬脚就朝子婴的心窝踹去,“滚远点!”

这一脚用了十成力气。

子婴闷哼一声,被踹翻在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但他依然在笑,笑得像个真正的白痴。

“哈哈哈哈!什么狗屁皇孙,就是一条狗!”屯长似乎在虐杀中找到了快感,举起手中的马鞭,对着倒在地上的子婴就要狠狠抽下去,“老子今天就替赵中丞好好教训教训这疯狗!”

鞭子带着破风声呼啸而下。

子婴闭上了眼。他不能躲,躲了就露馅了。这一鞭子下去,可能会皮开肉绽,但他必须受着。

“住手!”

一声尖锐的厉喝突然在门口炸响。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瘦小的身影猛地冲了进来,毫不犹豫地扑在了子婴身上,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即将落下的一鞭。

“啪!”

一声脆响。

那一鞭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姜晚的背上。粗糙的麻布衣衫瞬间被撕裂,一道血痕迅速渗了出来。

“唔!”

姜晚痛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一鞭子比之前被咬那一口还要疼十倍,像是火钳烙在皮肤上。

但她死死抱着子婴的头,没有松手。

她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这具身体在一瞬间紧绷到了极致,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子婴的杀气已经控制不住了,他要反击!

“别动!求你!”姜晚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哭腔飞快地说道,“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子婴僵住了。

他闻到了姜晚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那是她刚洗完衣服的味道,混合着此时此刻刺鼻的血腥味。

这个女人,又一次挡在了他面前。

“哪里来的贱婢?找死吗!”屯长见有人敢拦,顿时大怒,举起鞭子就要再打。

姜晚猛地抬起头,披头散发,眼神却亮得吓人。

“我是赵府的人!”

她大声喊道,声音虽然颤抖,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底气。

屯长的鞭子停在半空。在这咸阳城里,谁也不敢惹赵高的人。

“你放屁!”屯长狐疑地看着她,“赵府的人怎么会穿这种破烂?”

“我是赵令史安插在这里监视这疯子的眼线!”姜晚死死盯着屯长的眼睛,语速极快,“这疯子是赵中丞特意留着的‘玩物’,留着有用!若是被你们打死了,坏了中丞的大计,你们谁担待得起?”

她赌的就是这些人对赵高的恐惧。

屯长犹豫了。他确实听说赵高对这个疯公子另有安排。

“再说了,”姜晚从怀里掏出阿鸢之前给她的那半块硬面饼,装作恭敬地递过去,“几位军爷辛苦,这疯子身上哪有什么油水。望夷宫那边才是金山银山,去晚了,可就被别人抢光了。”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比起欺负一个穷疯子,去望夷宫抢夺皇帝的珍宝显然更有吸引力。

屯长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又看了看趴在子婴身上满背是血的姜晚,啐了一口:“算你这疯狗命大!走!去望夷宫!”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大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姜晚浑身脱力,从子婴身上滑落下来,瘫坐在地上。背后的剧痛让她冷汗直流,脸色惨白如纸。

“你疯了吗?”

子婴坐起来,看着姜晚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声音沙哑得可怕,“那一鞭子可能会打断你的脊骨。”

“总比你杀人暴露了好。”姜晚疼得吸着凉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是要当秦王的人,你的手是用来握天子剑的,不是用来杀这些地痞流氓的。”

子婴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愧疚、震惊,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心疼。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伤口,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为什么?”他问,“为了一个必死的结局,值得吗?”

“因为我不信命。”姜晚看着殿外那片依然阴沉的天空,那里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胡亥死了。子婴,你的时代到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沉闷的钟声。

“当——当——当——”

那是丧钟。

九声丧钟,帝王崩逝。

秦二世胡亥,死了。

子婴猛地抬头,看向望夷宫的方向。两行清泪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那是为秦国的悲哀,也是为他死去的父亲扶苏的悲哀。

仇人死了,但他没有感到一丝快意。因为他知道,这庞大的帝国,随着胡亥的死,最后的一根支柱也塌了。

接下来,轮到他去顶那个天了。

“姜晚。”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子婴转过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他伸手握住了姜晚染血的手,掌心冰冷,却坚定如铁。

“既然你用命替孤挡了这一鞭,孤这条命,从此便分你一半。”

“若是孤能活过这一劫,这咸阳城,无人再敢伤你分毫。”

姜晚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知道,那个忍辱负重的疯子死了。

大秦最后的王,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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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为君故
连载中陇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