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的是,齐元若带着残兵,悄悄回了定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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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连清醒的时间都很少了,十一皇子代理监国,在内有皇后的帮衬,在外有叶家的扶持,已经是毫无争议的新帝,朝廷中无人敢提出反对。
十一皇子虽然年幼却勤勉好学,在管理国事上颇有才干,他虚心向每一位学习治国之道,对待皇子公主们友善仁慈,昔日那些追随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党羽,只要承诺不再和叛贼往来,他答应一改既往不咎。
他为人和善公正,礼贤下士,很快便赢得众朝臣的一致认可,大家私下里都夸赞他真的是天生的帝王之人,比其父其兄,更适合做皇帝。
至此,这场夺嫡争位之战算是落下了帷幕,令所有参与或围观之人唏嘘不已的是,在众人纷纷押宝是四皇子还是五皇子的时候,这位年幼的小皇子已经渐渐的成长起来了,到最后谁也没想到会是他杀出重围。
果然,命运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给每一个人都写好了结局,那之后任你再折腾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世人再争强好胜也强不过命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罢了。
易家和林家所有直系子嗣,凡年过十五的,都被斩首示众。纯妃还囚禁在自己宫中,皇后似乎在等着齐元若被抓后,送他们母子一起上路。
负责送饭的宫人来报,纯妃的精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要么疯疯癫癫的,要么好似没了魂儿一样木纳。她没日没夜的喊着爱人和儿子的名字,以至于深夜时分,她的紫宸宫宛如闹鬼了一般可怖。
这天,皇后终于是腾出时间,去“探望”一下纯妃。
其实对于纯妃这个人,皇后私心里没什么异议的,她对纯妃的憎恨和厌恶远不如对宁贵妃的。毕竟纯妃一直以来都只是性格孤傲冷漠,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既不去阿谀讨好,也不去算计陷害。在这方面,当真是强过心术不正的宁贵妃很多。
紫宸宫目前乃是囚禁纯妃之地,一应宫人全部撤去,但皇后还是给了纯妃最后的体面,派了一个老嬷嬷伺候她的日常起居,每日的饭菜饮食和生活所需,仍旧按照妃位的规格供给,并不曾落井下石,苛待羞辱了她。
或许在皇后心中,是有些佩服这个敢爱敢恨,为了爱情可以豁出一切的女人的吧。
推开纯妃的寝室大门,皇后一眼就看见纯妃坐在桌子前绣着什么东西,她看起来精神很正常,如果不是整个紫宸宫太过冷清,纯妃倒是半点也不似被囚禁于此。
老嬷嬷附在皇后耳边轻声说道:“这两日林氏突然变得很正常了,既不吵闹,也不在双眼空洞的呆坐着了,看来已经认了命。不过她开始不停的缝制一些衣物,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些衣物有孩子穿的也有成人穿的,但是看样式,都属于男式。”
纯妃在缝制男人穿的衣物?皇后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低声叮嘱道:“这些事本宫知道就好,你出去不许多嘴,否则本宫绝不轻饶。”
“娘娘放心,老奴嘴可是最严的,出了紫宸宫的大门,就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保证一个字都不再提起。”老嬷嬷吓得赶紧保证道,似是生怕事后被皇后灭了口。
“那就好,你在门口守着,本宫进去和林氏说几句话。”皇后命令道,带着莲衣走进了纯妃的寝室,老嬷嬷识趣的将门关严了。
纯妃其实一早就看到皇后过来了,她没有起身行礼,也没有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只是抬起头来看了皇后几眼,笑着打招呼道:“娘娘来了?坐吧。”
语气随意又自在,不像是宫里的嫔妃,倒像是寻常人家女眷午后闲聊。
皇后如今自是不可能在意对方的礼节问题,她本就对纯妃没什么恶意,如今又满肚子的疑惑,想要探一探这位奇女子的内心世界,所以她嘴角含笑的走了过来,与纯妃面对面的坐着。
那个老嬷嬷没有说错,纯妃确实是在做一件男子的衣衫,只是看大小样式,似乎是孩童穿的。皇后本以为纯妃大受打击之下一直在给易安缝制衣衫,可眼前看到的似乎并非如此。
皇后好奇的打量着纯妃手里已经完成一半的衣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纯妃专注的做着手里的活,眼神瞥见皇后一直在盯着自己手里的衣衫看,她停了手,眼神温柔的看着手中的布料,如同在看什么人。
“娘娘,我做的衣衫可好看?您说元若穿这个颜色好看吗?”纯妃柔声问道,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的衣衫,从她的眼神中仿佛看到,她在脑海中幻想着儿子穿上这件衣服是什么样子。
皇后只觉得一股凉意在脊背处游走,本来还算暖和的房间不知怎的,突然就冷了下来。“他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成年男子,这件衣服他穿不下的。”皇后咽了口口水,勉强开口说道。
纯妃豁然抬头看向皇后,自嘲的笑了笑,“娘娘是把我当成疯子了吗,我当然知道他穿不下,只是我还是想做给他,做给幼时的他,算是一种弥补吧。他从小到大,我从未给他做过一件衣衫,我现在很后悔,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补偿。”
皇后恍然大悟纯妃的用意,明白过来后她只觉得讽刺,还有一丝隐隐的怒气徘徊在胸口处,她看着纯妃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犀利,毫不客气的指责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再来挽回你们之间的母子之情,你不觉得太晚太可笑了吗?”
随着皇后话音的落下,房间里渐渐响起了啜泣声,纯妃捧着完成一半的衣衫,哭的十分伤心。“都是我的错,我冷漠无视了他二十几年,从他出生的那一刻,我就没有爱过他,也从未对他好过,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娘娘,我是要死的人了,我只求能在临死前见他一面,亲口和他说一句对不起,只要您能成全我这点心意,我来世做牛做马的报答您。”
“见了面说了对不起又如何?指望着他原谅你,还是心疼体量你的苦衷?我要是他,只怕会恨死你这个生母,永不原谅。”皇后厉声呵斥道,“你突然觉得对不起他,不是因为他是你儿子,而是你知道了他是你和易安的儿子,你做这一切都是冲着那个男人。你怀着这种心情去向你儿子道歉,你让皇上情何以堪,让你儿子情何以堪?”
“本宫知道你不喜欢皇上,你讨厌了齐元若那么多年,无非是以为他是自己和不爱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无辜的,他被你生下来,做你的儿子,从来都是没得选。一位母亲既然选择生下孩子就要对他负责,而不是强行的把仇恨的厌恶转移到无辜幼子身上。”
皇后的语气愈发的凌厉,带着满腔的怒火。她生平最恨的就是生下孩子后不负责任不肯好好的抚养、疼爱、教育的父母,所以她直到现在还在为齐元若打抱不平,觉得错全在纯妃。
甚至包括宁贵妃母子给她下毒一事,她也是认为宁贵妃的错远远大于五皇子。如果不是做母亲的教坏了孩子,生下来如同一张白纸的孩子怎么可能长歪?一个人长大后走上罪恶的道路,父母要负最大的责任。
她曾经有过两个儿子,都没能养活,没有人知道她多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然而她做梦都盼不来的福气却被其他女人如此的糟蹋,让她如何能不愤怒。这也是为何她会再度收养十一皇子的主要原因,她是为着已故的宜妃为孩子苦心安排的一片慈母之心。
纯妃哭的泣不成声,哽咽着诉说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娘娘,我真的没有办法开心的留在宫里伺候皇上,您知道吗,自入宫那天起,我就好像已经死了,留下来的只是我的躯壳。我真的好痛苦,每天都过的生不如死。我不想留在这里,不想陪伴着我不喜欢的男人,和他同床共枕,为他生儿育女。我想要出宫去,易安才应该是我的丈夫。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本该有个幸福的家庭,恩爱携手到老。可就是因为皇上看中了我,我就得被迫离开心爱之人入宫,凭什么?他是皇上就可以左右别人的人生吗?他随口的一个命令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可他并不缺我一个女人,这世上有的是美人愿意来伺候他,他为什么非要选中我?我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但是却搭上了我和易安一辈子。”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回荡,纯妃——这个从来都是冷漠寡淡,连表情都懒的给别人一个的薄情女子,哭的好像一个孩子。
“就算见不到我也要回去,我要回去弄死叶靖琛。我是活不成了,他也别想好过。”齐元若宛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声嘶力竭的吼道。
他在逃亡的路上受了伤,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双眼布满红血丝,胡子拉碴满面尘土,说话的时候表情是夸张的愤怒,肌肉扭曲,形容可怖。
这一刻白尚书终于可以确认,齐元若是疯了,他要将身边的所有人,不管是害他的还是帮他的,一起拉入地狱。
白尚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道:“四皇子,求您饶我一命,您拖着我们所有人一起死,对您有什么好处?您放我一条生路,以后每年的清明,也得有人给您烧纸钱是不是?”
其余亲兵愤怒的拔出刀就要砍了白尚书——这老货分明是在诅咒主子去死,虽然他们心里也清楚,他们这伙人回不回定京,只怕都活不成。
没曾想齐元若竟阻止了手下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看了白尚书半晌,诡异的笑着说道:“我可以放你一条活路,只要你帮我办最后一件事。”
“什,什么事?”白尚书干巴巴的问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怕这最后一件事不是那么好办的,那是他买命的机会。
齐元若蹲下身子,与白尚书对视着,篝火的火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宛如地狱的冥火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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