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姜璎睡得并不好。
她很少做梦,昨夜却接连做了断断续续的梦。
似乎是好多场景拼凑成的梦,醒来时什么也不记得。她恍惚间回忆起漫天的蒲公英,她好像跟着那些纷飞的蒲公英俯视了无数往昔,不知道被风吹向何处。
惊醒时已经是早上九点。
外面还在下雨,这场暴雨接连下了快小半月。
她不喜欢开降噪模式,总觉得缺少真实感。此刻如同野兽咆哮一样密集的雨声敲打在卧室的玻璃窗上,似乎就是吵醒她的根源。
她睡眼朦胧地查看课程表,早上没有课。下午仅有的一堂课是阿兰·阿斯卡洛特的。
姜璎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阿兰。
她总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能让他真正对她打开心扉、对她不再设防,那无论她再灌醉他、蛊惑他,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的潜意识在防备,精神体也并不简单。那只独角兽总在她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警示它的主人,只需要那么短暂的一刻清醒,她就再也撬不开他的嘴。
可是,她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他在清醒的时候告诉她一切?
她睁着眼平躺在床上,又发了好一会儿呆。
前一天过多的精神疏导和昨天的淋雨消耗了她太多体力和脑力,使得起床变成了一件万分艰难的事。
终于挣扎着爬起来,她花了点时间收拾好自己,做好了去“白塔”的准备。
说是白塔——
实际上白塔建筑群已经废弃,哨向相关的事务和办公地点已经全都转到了新址。
新的地点是一座极具未来感的高楼,伫立在联邦中心政府区的楼群之间,是这片四方区域中最高的一座。最上方的探照灯在夜晚会照亮四周的建筑,看上去比白塔的旧址更具备“塔”的概念。
联邦对外宣称,这里除了政务中心,还容纳了倾尽整个联邦科研力量的未来科技研究所。
但实际上,它们都只是其中一部分。
政务中心的中层负责哨向相关的事务,其中净化司在十二楼。
正因如此,这座建筑中聚集了墙内几乎所有哨兵和向导,以及在政府和研究所工作的普通人。
表面上联邦已经不存在哨兵与向导,像塞西莉亚这样在政务秘书处工作,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即使联邦已经筛选过对哨向无过多敌意的人,但谁都清楚,这栋建筑中仍旧可能存在隐在暗处的极端恐哨者,只是如今表面平和、相安无事。
那场战斗中死去的当然不只是哨兵和向导,还有成千上万的普通人。
这片旧时战场上重建的楼群,在雨幕中更加庄严肃穆。从悬浮车窗望下去,像悬在一座座墓碑上空。
每次来这里,姜璎都会有一种恍然感。
就好像不久前,她还在战火纷飞的废土之上费力跟随着某个哨兵一样。
转眼之间,战争结束。
留下来的哨兵和向导们在这座建筑中碰面,也只会心照不宣地撇开视线。
有的哨兵去了墙外,再也没有见过面。
据说墙外的哨兵每年都有几次申请回联邦,接受向导精神疏导的机会。但姜璎至今为止,还没有听说有向导接到相应的任务。
悬浮车穿过群楼时,远处响起了沉闷的雷声。
随即车辆在空中急停,破空的声浪拉回了姜璎的思绪。惯性让她不受控制地前倾,差点撞到前排的座椅上。
“怎么了?”
“临时封路。”司机观察着前方的路况,“前面应该是总统的车。”
姜璎怔了一下。
塞西莉亚是联邦总统的直属下级,负责处理跟进相关政务。
但她鲜少从塞西莉亚口中听到关于这位总统的事,也是第一次在去净化司的途中遇上他的车。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司机的话时,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看过去,像是某种毫无根据的第六感,让她不自觉地追寻着雨幕中的那辆悬浮车。
可是雨幕泛着灰,阳光透不过云层,前方的群楼像一片片薄纸,层层叠叠阻挡了她的视线。
车里的是谁?
她确信自己不认识宿闻悯——最多只在新闻上见过。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非常重要的人在那里?
又是一阵沉闷的雷声。
道路解除限制,悬浮车随着引擎声逐渐提速。
等姜璎的车穿过群楼停在中层停车场时,总统所在的那辆车早就消失在了建筑最顶层。
她走进政务中心,身上还带着水汽。
普通向导的通行权限只能到十二层的净化司,即使内心的声音还在焦急地催促,她也没办法去顶层的总统办公室确认。
思考间,电梯已经在十二层停下。
“姜璎前辈。”
门刚拉开,她就看到少年向导拘谨地站在走道里,红着脸朝她打招呼,带她到他的办公室。
姜璎在还没完成白塔受训的时候就被派往战场,而特图并不擅长净化,极佳的观察能力更适合留在净化司,负责安排哨兵与契合的向导进行疏导。因此,她其实不太算得上他的前辈。
随着AI技术的普及,哨兵与向导的匹配几乎全权交由人工智能掌控,甚至于每天进行几次精神疏导,都被科学地安排好。
特图的权限高于AI,但其实大多数任务分配都不需要他亲自操心。
除非想做些违规的事——
她摸摸少年的头:“没有人为难你吧?”
特图烧红了脸,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太过具象化的欣喜之意,就连他的精神体,那只乖顺的金毛抚慰犬都跑了出来,蹲在地上冲着她欢快地摇尾巴。
“我说是误操作分配了身有禁制的向导,上级并不相信……”
特图垂下脑袋,犹豫了一会儿。
“其实……”
姜璎没有出声,耐心地等他。
金发耷拉在少年的额前,可怜兮兮的:“其实……昨天下午前辈的‘保护人’就提出了申诉,但好像被权限更高的人压了下来。因为这个,这件事好像不了了之,所以我才没有受到处罚。前辈身上的禁制也直接解除了。”
他顿了顿,慌乱地补充:“这个可不能跟别人说哦!是我偷听上级谈话……”
“知道啦。”
她又伸出手去揉少年的头发,以此掩饰自己眼中压不下的疑虑。
那个事件中发生过结合热失控的向导,必须要经过沉寂时间、和“保护人”签署同意书这两个条件,才可以继续进行净化任务。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保护人”是谁。
压下这件事的又是谁?
太多的疑问无法解答。
她隐约觉得一切都和悬浮车里的那个人有关,可毫无征兆的第六感根本无从证明。
眼下只有阿兰这一个突破口,也暂时陷入瓶颈。
这个认知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剑,让她心生焦躁。
面前少年的一头金发已经被她揉乱,她最后拍了拍他的脑袋:“总之谢谢你。明明知道可能会被牵连,还是帮了我的忙。”
特图撇过脸,有些心虚地抓住自己两侧的衣角:“因、因为,姐姐你说,喜欢我……”
“你是很可爱呀。”
姜璎对他口中的称呼无动于衷,那毫无意义的“喜欢”也被她轻易回避。
少年果然失落地垂下脑袋。
可比起他的失落,她更加敏锐地抓住了那份心虚。
“还有一件要确认的事。”姜璎笑眯眯地看着他,“精神疏导前,我为什么会睡着?特图——是你做的吗?”
“我,我……”
少年惊慌失措地抬起头。
答案显而易见。
特图慌乱地凑上前来抱住她,像小狗一样讨好般地舔她的下巴、鼻尖、脸颊,被她一把推开。
“是谁让你做的呀?”
她在笑。
可特图却浑身发冷。
她好像还和平日里一样,笑容温和、纯净,是白塔内哨兵和向导们口中白月光一样美好的存在,可那双眼睛里却丝毫没有笑意了。
但,这种感觉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短暂到让特图坚信是自己看错了。
他不说话,姜璎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唔,是那个哨兵吗?”
“不、不是。”
这次少年回答地非常迅速。可他的眼睛转向一侧,不受控制地眨了好几下,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他在说谎。
姜璎其实并不在意这件事,它无非是那个哨兵不想暴露身份做的小动作,无伤大雅。
之所以来“质问”特图,就是算准了他会为此感到愧疚。
这样一来,她也许可以利用少年向导在净化司的特殊位置,获取一些她想要的信息。
“好吧。”她捏了捏少年的脸颊,“怕什么呀?我不会为难你的。”
少年愣愣地看着她:“前、前辈不介意吗?”
“介意。”
少年被吓了一跳,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姜璎这才慢吞吞说:“刚刚不是还叫我姐姐吗?”
“我……”
“我可以不生气,”她蹲下来撸撸躲在少年身后的大金毛,“但是弟弟你得帮我一个忙。”
特图不是哨兵,身为向导的他,还从来没有被另一个向导安抚过精神体。
他舒服得找不着北,晕头转向地应道:“好,好的。”
“帮我查查阿兰·阿斯卡洛特这个人。”姜璎装作漫不经心,“你负责哨兵与向导的匹配,找个哨兵应该不算难事吧?”
“啊?可是……”
少年愣了一下。
“可是,阿兰教授不就在这栋楼里工作吗?”
姜璎瞳孔微震。
“……教授?”
“嗯!阿兰教授是研究所唯一一个S级实验室的负责人。”
少年向导迟疑道:
“啊,还有,没有完成净化任务的向导,不是会受到惩罚吗?阿兰教授的实验室除了研究外,也负责执行对向导的处罚!我、我没去过,但是听其他同事说,好像是会被当成某些危险实验的实验体……很、很恐怖的!”
没有完成净化任务的处罚吗……
姜璎垂眼思索。
如果,阿兰发现要接受处罚的是她呢?
“听起来是有些吓人。啊,我接下来还会有精神疏导的任务吗?”
她抬头,看着少年涨红的脸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如果完不成就糟了。”
啵啵宝子们,昨天有点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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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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