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个月前塞米拉却舍得把这件披风扔在地毯上。
起因是他有点受不了自己的患得患失,尤其是塞米拉从来未曾掩饰过自己学成后想回西岸任教的想法,而她那位前男友明显对她余情未了——对北地遗民观点的分歧那能叫什么矛盾!拉尔夫觉得荒唐,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会因为这个吵架,可等到快三十岁他们再在西岸重逢,这早就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了。
所以在一个月前,塞米拉新发表的论文大受好评之后,他忍不住向她求婚,而很显然塞米拉并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他忍无可忍质问:“你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愿意和我留在东岸。”
塞米拉向来直白:“我以为你很清楚,如果和你结婚的代价是留在东岸,那我不愿意。”
他气急攻心,口不择言——其实也是不小心吐露了真心话:“西岸那种自由的城邦社区模式早就落后时代,所以你们至今仍在用魔晶石供应能源,难以抵御南部边境的入侵,也根本享受不到像东岸一样、由繁荣商贸带来的生活质量。”
塞米拉冷笑道:“如果我说我不需要呢?秩序使强权泛滥,我以为在旧教皇的二十年里你已经领会了这一点。”
“如果没有东岸教廷,就凭女巫那种管理方式,整个北地文明——帝国早在南部入侵下化为灰烬。你以为你们自由祥和的生活是诞生在什么基础上的?”拉尔夫自上而下俯视她:“如果没有我,你觉得你在东岸的研究能那么顺利吗?”
塞米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还是冷静地说:“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强权,南部边境的战争也不会发生。拉尔夫,我不喜欢把仇恨转嫁在活生生的人身上。你说北地遗民为什么而消亡?正是因为强权与秩序带来的排他性,如果人和人之间要靠这种东西来维系,所有个人欲求都要让位于此,那最终只有一种羁绊能存在——仇恨。”
塞米拉的眼眶红了一圈:“我知道我的说法很理想化,因为南部的危机客观存在,我们没有办法对吗?但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因为你母亲...抛下你的事情,而认为我也会同样对你。圣桥建好后,即使我们身居两地,也能经常见面。”
拉尔夫只是冷硬地回答:“如果你不愿意留在东岸,我们在一起有什么意义?”
目光对峙间,塞米拉把披风丢在地毯上,壁炉里的炭火熄灭,而窗户大开,夜风灌满客厅,凉飕飕的。拉尔夫好不容易忍住不去关心她是否会着凉,就听见她丢下一句:“我们分手吧。”
拉尔夫不想退让,退让等于承认塞米拉更不爱他,这个事实让他痛苦。
回想到这,奥古斯都学院中央的大钟敲响四点的钟声,庆典散场。
而拉尔夫才将目光停驻在那块岩碑上,透过纷乱的回忆细数那些名字。在他幼时,母亲曾无数次在沙地上用木枝划出阿卡德语尖锐的笔画,在第三列的第四行,他看到母亲最常书写的姓名,阿卡德语的读音早已被历史遗忘,他只能将那串象形文字转译为——母亲的母亲。
*
塞米拉匆忙穿过长街,她答应庆典后陪希维尔学妹的外婆出门走走。
外婆当初带着希维尔侥幸逃出晨曦森林关押女巫的古堡,被一户好心的平民收留——尽管他们也是太阳神教教徒,此后过了不久,新教皇便上任了。
但外婆还是在当初的关押中留下旧伤,现在她的膝盖已经不太能走路,需要两个人一同搀扶。
塞米拉方才在庆典集市上耽误片刻,追悼后的狂欢集会实在太吸引人,她在杂耍摊前驻足太久,以至于现在不得不一路狂奔。
刚要进入希维尔家所在的那条小巷,却听见里面传来学妹和拉尔夫的交谈声:
“你有看到塞米拉吗?我们说好要带外婆出门,她一直没来,我只好先尝试扶外婆出来,没想到...”
塞米拉躲在角落,看到老人正坐在路沿石上,而拉尔夫单膝跪地,正抓着外婆的脚查看,他用拇指按着对方的脚踝,询问着:“这里会疼吗?”
老人摇头。
他面色缓和下来:“只是扭伤,在药剂师那拿点敷料休息几天就能好。”
老人却显得有些失落:“我还想今天去给我故去的女儿献花,顺便看看集市。”
拉尔夫有一瞬怔愣,便很快意识到老人的身份。塞米拉看他用手指揪着衬衣边,这是他陷入不安时会有的小动作。
最后,他背起老人,希维尔学妹在他身边不停道谢。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塞米拉没有上前,只是默默跟了他们一路。
拉尔夫陪老人在花店里挑选了一株百合,又背着老人回到岩碑前,老人执意要支着受伤的脚下来献花,他便耐心地候在石阶下,盯着岩碑上某个名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庆典集市里,希维尔学妹为表感谢请拉尔夫喝了一杯啤酒,塞米拉注意到拉尔夫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杯子上的污渍,还是尽数喝完。
日落西山,老人提出要去优西比乌修道院,希维尔学妹回家准备晚饭,只有他背着老人走过修道院前的砖石长道。
尽管衬衫后缘可见汗渍晕开,拉尔夫的身姿依旧笔挺,他背着老人的身影和道旁松树一起被夕阳拉得颀长
塞米拉躲在树丛后,听拉尔夫迟疑地开口:“为什么想要来修道院?我以为......”
“以为我们应该很痛恨太阳神教?”
“嗯。”
窸窣声响起,传来拉尔夫的惊讶:“这是!?太阳神挂坠。”
老人因他的反应有些得意:“我早就想着要是在你们面前摆弄这东西,你们会有这样有趣的反应。”
“但我第一次在安特罗斯主教面前掏出来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奇怪,你认识他吗?”
“修道院的前任主教,我参加过他的葬礼。”
“那时候我们刚能在东岸抛头露面,我第一件事居然是去修道院祭拜太阳神,他一点都不稀奇。还是我忍不住和他讨论,我说我很欣赏太阳神教中关于私有信仰与公有美德的阐述,它诞生的初衷一定是让三教间和睦相处。”
“人人保有私有信仰,但在公共场域里互相尊重,如果现实真能如此,东西两岸也不至于走到如今。”
“活到这岁数,觉得恨来恨去太累了。可能我们女巫就是向往自由,何必让心灵禁锢在仇恨里呢?那不就和北地遗民一样了。平民无罪,神明无罪,有罪的那些人现在都死了,这样就好。”
拉尔夫没有接话,老人祷告时他也没有参与,只是望着神像陷入沉思。
窗边偷看的塞米拉一个趔趄,不小心与他对视,来不及辨清他眼中神情,塞米拉便落荒而逃。
* 庆典后三日
在去希维尔学妹家探望老人,得知拉尔夫送了她最新款的轮椅后,塞米拉有些魂不守舍,回到学院办公室还迷迷蒙蒙的,根本看不进文献。
这时邮件收递员递给她一封带有火漆印的教廷特信,塞米拉拆开,发现里面装着由教皇亲批的文件,准许她于东岸从事北地遗民研究。她有些诧异,之前明明告诉她需要一个月才能下来的文件,怎么这么快就送到。
在向学院申报过后,这封信被她压在抽屉角落,再也没翻开。
*
“什么!你舅舅居然同意把你写给我的信和文件装在一起吗?我根本没注意到。”塞米拉窝在拉尔夫怀中,扯着他的脸。
“没看到就算了。”不知为何,拉尔夫竟似乎松了口气:“我只是想说明我有给你写信。”
塞米拉嘟囔着:“我记得那封文件我好像放在.......”
感受到身下男人身躯骤然绷紧,塞米拉立马发觉或许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她发现:“你到底写了什么?这么怕被我看到吗?”
“没什么。”拉尔夫心虚地撇开眼。
这晚拉尔夫熟睡时,塞米拉悄悄挪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蹑手蹑脚地在行李箱的夹层里翻找,终于找到那封皱巴巴的信。
描金谕令后面躺着一张泛黄的便签,塞米拉将其拎出来,心里有些嫌弃,这也能叫信吗?
——直到看清上面拉尔夫杂乱的字迹:
“我真的很想见你。你在东岸在西岸都可以,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不要分手,至少不要不理我。”
夜间,拉尔夫觉得有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睁眼却发现灯光被点亮,木屋内盈着暖黄。他低头,见塞米拉下巴支在他的胸膛处,双手绕在他的肩膀上,一双眼里难得没有泛上幽蓝的魔力潮,而是被水泽濡湿。
见他睁眼,塞米拉说:“我爱你。”
他突然觉得酸涩泛上鼻头,托着塞米拉的臀部侧身,把头埋进她的肩窝:“你不要这样。”
塞米拉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也爱你。”他的声音闷闷的。
塞米拉被他没头没尾的这句话逗笑,眨眼时一滴泪滚入他的衣襟,她轻吻着拉尔夫的下颌角:“后三个月我可以陪你在东岸办公,明天度假结束就不用那么舍不得我了。”
本文没有任何zz相关寓意,也不影射现实。塞米拉和拉尔夫代表两端,无论对错,各有各的道理,大家自行评判,不代表本人观点。
对于拉尔夫来说,这些抽象的理论争端,都没有和塞米拉在一起重要,恋爱脑一枚(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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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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