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岔路口

如方兴所想,狼王引她们来到的这间包厢明显被重新布置过。

轻轻飘动的紫色窗帘边,原本特殊功能的床和椅皆被撤立一旁。取而代之的,是格格不入的木纹漆会议长桌和黑色人工皮沙发椅。

未做调整的暧昧氛围灯下,七加二一共九个人两派分明,在长桌两侧相对而坐。

这次,方兴坐到了椅子上,被大9和老8两人夹在中间。对面,同样,狼王和她那个义子也一左一右,挟住秋生。

秋生的手铐就锁在桌面上。听他下意识活动脚踝的声音,他脚上应该也锁有镣铐。

“你们应该不介意吧?”进门时,狼王如此解释秋生身上的“保险”,“我就是再加两道,也比不上大夫脖子上的项圈。”

对此情状,K姐发表评价:准备得挺充分啊。

大9回讯:麻杆儿打狼,都怕自己这边被抢……话说,咱们现在被抢的可能性才更大吧?

K姐:哼……看她本事。

方兴沉默地看着对面的秋生。

从一开始,她就是奔着“抢秋生”这个目的来的。“交易”对她来说并不成为一个选项。

虽说在游狼帮的地盘动手胜算渺茫,但对方兴来说,“交易破裂”才是唯一有未来的发展。

毕竟,如果K姐和狼王当真达成了一致……

方兴空握了一下右手,那手心里并不会变出金船票来。

——如果交易谈成,这事态可就复杂了。

随着众人落座,刚才吧台处的那名调酒师张着三对义肢走进来,为众人一一上酒。

而轮到方兴时,她面前被摆上了一杯浅青色、冒着气泡的饮料。

“知道你不喝酒,这是无醇的。”狼王注意到了方兴的视线,笑着摆出“请”的手势,“这是我们‘幽谷’的招牌调酒师,不会让你失望。”

在调酒师行礼而去后,狼王爽快地端起了她自己的金褐色酒水,一口仰干。其他人,包括明显未成年的小6在内,也都各自拿起了杯子。

确实不喝酒的方兴顿了一下,抬杯作应,抿了一口。

放下酒杯后,狼王清了下嗓子,终于切入了正题:

“想让你们对这笔钱放心,就必须得让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安排游狼帮的。嗯,这话可有点儿长。”

“稍微有点儿年纪的人都知道吧,我不是本地生人。我在‘染坊街’长大……有听说过吗?那是个‘一等街区’。”

狼王的语气颇带感慨:“本来再怎么‘引渡’,三十五岁之前,我都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全封闭的‘四等街区’的。但是不巧,我加入了黑船水手,还被牧羊狗给逮着了。”

狼王“哼”地笑了一声,拿空酒杯指向她的义子。那名男子双手接过酒杯,为她续酒:

“黑船水手,走私‘异能者’,死罪。当时的‘游狼号’,现在就只剩下我,和他。”

所以,这就是“游狼帮”的由来。

方兴无言地呷了口气泡水:难怪他们和黑船水手的远疆号关系这么密切。

“我说这话,你们别不高兴。”狼王接着笑道,“事实就是,就算是当黑船水手满地底窜,也比圈在四等街区里头强。”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一个重获自由的办法。组建起游狼帮之后,我和黑船水手做了十几年生意,从当初的‘白蚁号’一直做到现在的‘远疆号’,就连牧羊狗都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来过黑水街的黑船水手,都和我关系不错。”

“——我和远疆号谈下来了。这次黑水街拆迁,我们游狼帮会和他们一起走。”

说到这儿,狼王压低了声音,一对三白眼放出幽光,看起来异乎寻常地年轻:“凭‘票’上‘船’。”

在大9轻微的吸气声里,方兴微微后仰。

这就是狼王要金船票的用途。

不是给她自己用,也并非专为她的义子。这人想用一张金船票,带走她手下的整个黑邦。

考虑到方兴是为什么要戴上这条倒楣的颈环,在黑水街这种封闭地界组团偷渡,确实有够惊世骇俗。

怪不得狼王愿意用整个游狼帮的财产换金船票——在这么大的决定面前,钱财确实只是身外之物。

“呃,难怪您一定要到‘幽谷’来谈。这确实不能给别人听到……”

大9一副“我会闭紧嘴巴”的模样,用手坚决地在嘴边“拉拉链”:

“怎么说呢,和我们无关的,我就不多嘴了。只有一点:您和您家公子,我理解,但其他人也同意您的打算吗?去当黑船水手……”

狼王点头:“狼崽子们本来就跟着我和黑船水手做生意,对那种生活没你们这么大偏见。”

“况且帮着‘立人科技’卖义体,油水可不少。干得好了,他们出资带你去地上治伤病的事也不少见……基本算是人家龙头公司的编外员工了吧?”

狼王说着,心情很好似的起身给大9添酒。大9慌然应付。

但另一边,方兴像遭雷劈了似的,突然僵住不动了。

“去地上治病”。

这几个字,狼王说得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落在方兴耳朵里,几乎就是在点她:

“如果和我们一起去当黑船水手,你不需要金船票也有机会治病”。

……是这个意思吗?

想到这里,方兴的视线从那杯“替你点的”无醇莫吉托上抬起,难以置信地看向狼王。

竟然不是错觉。狼王也特意盯了方兴一眼,意味深长。

“……至于狼崽子们走之前,肯不肯把全副身家交给我挥霍。”

狼王继续说了下去,坦荡荡地笑了:“我现在是个异能者,大可以抢金船票给我儿子,单独两个人到地上去。既然我没干这种缺德事,那为此多受点拥护,也是当然的。”

大9诺诺无言。

很明显,狼王本可以干的事不止如此。她原本就是黑船水手出身,经验实力俱备,如果只是想自己带义子加入,说不定“远疆号”连金船票这个价码都不会开。

话说到这个份上,“狼王是否真给得出一个帮的财富做报酬”这一问题,已经没什么好质疑的了。

很快,大9便在K姐的授意下谈定了其它细节,如账户通过哪一私行办理,如何交接等等。狼王对这些问题的准备都相当充分,对答如流。

“对了,说起来……”大9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如果咱们本质上是在跟‘远疆号’做交易的话,他们居然真的愿意把秋生小哥还回来?毕竟……”

“其实是不大愿意。”狼王笑笑,“但甘蔗没有两头甜,想从大夫这里拿好处,就不能对她的人太差。我这话,‘远疆号’的‘船长’肯定是听进去了。至于有其他人听不懂,估计也早晚会被教训明白。”

一语双关。方兴听出来了:这是对“一起去当黑船水手”这一提案的补充说明。

如果想从方大夫这里拿金船票,那最好是乖乖把秋生还回来,否则一定会在哪里被使绊子。同样的,如果要接受方大夫的投诚,那就不能苛待秋生,否则定会招致报复。

狼王在用一种抬捧式的话术,向方兴保证投诚后秋生的待遇。

……当然了,她倒是也没说错。

秋生和方大夫的关系太近了,伤害他就形同于对她出手。别说方大夫本人,就是现在的方兴,也必须用实际行动让旁人保持“冒犯她需要付出代价”的忌惮。

“报复”,在不那么文明的地界,一定是需要恪守的生存法则。

方兴默默地锁紧了眉头。

从方兴要求游狼帮把秋生带来那时起,狼王就一直对她抱以微妙的重视。恐怕从那时起,狼王就意识到了方兴这只“宝箱”有脑子有脚,能自己跑。

狼王的劝诱应该是真心的。毕竟,“游狼帮的全部财产”怎么想都不是个小数目。

倒是不用担心狼王不守承诺。“方大夫”这个人本来就是有价值的,一个能解近渴的趁手大夫,带在身边的学生也远不算是拖油瓶,就算抛开游狼帮单独谈判,“远疆号”应该也没有拒绝方兴加入的理由。

方兴的最终目的,说到底就只是到地上去治病而已。如果游狼帮有办法解决她的颈环,方兴手里也真的有金船票,这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

“我现在是个异能者,大可以到地上去”——刚刚,狼王这么说了。

之前在中隔道聊的时候,大9也有过“您一个异能者,迟迟不上塔”的发言。这说明,不需要金船票,异能者本身就有去往地上的权利。

既然如此,为什么方大夫留下的密文会要求她“不要暴露异能”?

舍弃自己身为异能者的既有特权、冒着风险去抢黑邦老大手里的金船票……如果只是要去地上治病的话,为什么要干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

——“通过金船票去到地上”这个特定的路径,对方大夫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还有别的问题么?”狼王的发问打断了方兴的沉思。

大9连连摇头。对这一点,K姐也显然没有异议。

于是,会议桌两端,所有视线都朝方兴聚焦了过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K姐久违地给方兴发来了一条信息: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我会分你们一笔钱。你想要多少?

同时,狼王也开了口:“我说过,我没有无故折磨人的癖好。只要大夫你愿意交出金船票,我保证你的男学生从此安全自由。你可以好好想想。”

说着,狼王指向方兴面前的酒杯。那杯莫吉托里的冰已经有些化了:“怎么样,要再来一杯吗?”

方兴沉默着,没有作答。

该说不说,狼王的计划听起来相当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一桌子人都找错了金船票的主人——方兴其实根本没资格参与这场“谈判”。

所以,现在,方兴看似有锈金和游狼两个选择,但实际上,她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撒谎,把金船票的所在编出花来,再多争取一点时间。

“好吧。”她说,稍稍垂下眼帘,“在我的诊所——”

然而,在方兴松口的一瞬间,一阵特殊的恶寒攀上了她的脊骨。

与“在”字同时,巨大的轰声响起,包厢的窗外炸开了密集的枪响,紧接着,一阵巨大的、令人牙酸的割铁声从门外传了过来。

下一秒,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掷到会议桌上,胸腹X字开绽。

——是调酒师。她的尸体横在会议桌上,两眼暴睁,面色惊恐,比刚才上酒时更让方兴意识到她是个活人。

方兴的话头戛然而止。猛地抬头,只见一道巨大的阴影轰然砸在会议桌上,两片巨大的螳螂刀X字交叉,被狼王身边的两人一左一右招架。

大量鲜血污在螳螂刀发光的刃线上,成股汇留,滴进会议桌上的血泊里。

在那血泊之上,方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秋生青白着脸色,大张着嘴,两腕被从手铐上沿齐齐斩断,鲜血喷涌。

在他仿佛被按了静音键的惨叫之中,那双手的断面吱嘎嘎伸出了新的白骨。

鲜红的肌肉束像攀缘植物一样探出触角,一层层织了上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竟不还

宁得岁岁吵

侯门

听说,那时候还有爱情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赛博成神从金船票开始
连载中云树苦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