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望潮脑中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停滞，子弹在他眼前滑过，蓝血在空中飞舞，而半颗头颅模糊一片。
莉兹的嘴依旧一张一合。
耳鸣散去，望潮终于听清她的话。
“……哪些是真的？”
关于你的一切，哪些是真的？
人造眼球咕噜落地，头骨砸在胸口，电子脑与线路冒着烟，望潮浑身冰凉，面无血色。
他想要伸手起身抱着莉兹，然而，仿生人却依旧死死揪着他，用尽全力，用那单薄但又坚硬的钢铁之躯，挡住后方袭来的子弹！
她的脑袋缺了半块，蓝血汩汩流出，纤长的睫毛颤动，眼球裸露，然而转动着，看向望潮。
她还想继续说话。
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黑色眼睛暗淡，她的手垂下了，终究失去力气。
望潮难以置信，他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怎么也搂不住莉兹。
仿生人电子脑承载记忆，一旦电子脑受损，记忆就会受损，和艾拉一样，莉兹也将陷入失去个性灵魂的困境。
莉兹。
想要成为维修大师的莉兹就这样……死了？
砰！
一枪打中了望潮的搂着莉兹的手臂，子弹旋转着撕裂皮肉，半截手臂垂落，露出森白骨茬，鲜血喷涌四溅，混在着蓝血，源源不断浸湿莉兹背部。
“别开枪——”
仿生人匆匆赶来，厉声呵止。
然而先他一步，人类已再次扣动扳机，子弹直冲望潮头部！
“完了！”
在救援人员的惊叫中，子弹瞬间飞至望潮身前，下一秒就将爆头，所有人都避开视线，不忍直视。
砰的钝响，像是苹果成熟落地，血液四溅！
有仿生人悄悄睁眼，惊讶发现人类抱着仿生人，滚落一边。
他拥抱的力度如此之大，以至于手背青筋暴起，手指扭曲，肩部的骨骼似乎要从弓着拉长的背部刺出！
仿生人的脑袋埋在他怀里，黑发散落锁骨，人类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而另一只手彻底残废，从肩部到小臂两道弹孔贯穿，只能无力垂落身侧。
人类单手抱起仿生人，一步又一步，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他将莉兹托付给更近处的仿生人，鲜血随他的步伐，一滴滴落在地上，描绘痕迹。
“照顾好她。”
人类低声道，小心抚摸女孩儿长发。
被托付的仿生人不明所以，他刚想开口让男人束手就擒，怎料下一秒——
腰间的枪瞬间被夺，人类拧腰转身，肌肉因用力绷紧，单手持枪，如同猎豹冲向对面家伙！
他嘶吼着，面部狰狞：“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
强大后坐力将望潮完好的手臂一同扭断，对面毫无准备的人类脸上还带着微笑，一颗子弹精确射进脑门炸开，两颗子弹撕裂脸颊，他的脑袋真切如西瓜炸裂，火药灼烧脑浆！
一切在瞬间发生，所有人都没反应，愣在原地，看望潮眨眼杀了人。
“拦住他！！！”
仿生人团团冲向望潮，两只手都断了的男人浑然未觉，或者说，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只是疯狂如同野兽般挥动拳头，意志控制断臂，一次又一次狠狠砸进那滩碎肉，直至被无数双手拦住！
救援人员目瞪口呆：“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边上人同样瞪着眼看远处混乱，无奈摊手：“不过我们应该能救人了。不过这场面乱七八糟，他也重伤，我看我们还是先报告雇主再做决定。”
望潮被压在地上，满脸是血，在投射的阴影下，蓝眼睛仿佛野兽发亮，直到被拘束带绑着送去医院，他才稍稍平息，然而此时因失血过多而眼前发黑。
他揪着仿生人衣角，喉咙嘶哑，仿生人附身附耳倾听，人类昏迷前呢喃着莉兹两字。
砰！
西维尔一拳砸在桌上，向来假笑的脸上，此时满是愤怒。
属下头皮发麻，皆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望潮，很好，望潮……”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脸色阴鸷。
只要杀了望潮，马修就没法再与他竞争，自己将赢得胜利，独占任务功劳——可那该死的望潮，让他的期待沦为幻影！
现今再动手已来不及，望潮没死也勉强算个好消息，起码任务不算失败。
会议即将开始，西维尔调整表情，打开摄像头。
“现在，他是我们唯一的棋子。”
卡拉维基公司的维克多表情凝重：“糟糕的是，我们之前主动暴露了他，他已经是步明棋了。”
马修面无表情，他并不为胜过西维尔而得意，因为赌上了望潮的命。
事件发生后，安保公司立即联系了他，告知救援难度直线上升，身份暴露加双臂骨折，他们无法保证救出活人，只能保证运出尸体。
尸体？开什么玩笑！？
马修虽然不想接受事实，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可能的结局。
望潮躺在加护病房，ER组织的人日夜看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还要救人。何况望潮身份暴露，很难说等他醒来，仿生人会不会刑讯逼供。
马修的脸色越发难看。
如果他能再强硬些，坚决反对把望潮当牺牲品的计划，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不，或许他当初就不应该把望潮牵扯进来！
明明为了自己的利益，危险的是望潮，他却以高高在上态度，斥责望潮不思进取，甚至搬出陈安压望潮一头！
如果没有这次任务，望潮出钱维修艾拉——他完全付得起那些钱，两人早就能团聚在事务所，共同经营生活。
想到这，马修恨不得找来时光机，狠狠扇自己一把。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保证望潮的生命安全。从已知消息推测，望潮没有松口，也就是说，在仿生人看来，唯一变化的只有档案。
沉思片刻，马修插嘴：“事已至此，让那个卧底成为明棋吧。”
望潮醒来的时候，最先感受到双臂撕裂般的疼，阵阵连心。
“望潮？你醒了？”
听见他的呻吟，边上的仿生人凑过来，是艾莉薇，她问：“很疼吗？我马上叫医生……”
望潮打断了她：“莉兹呢？莉兹怎么样？她能修好吗？”
“抱歉望潮。”
莉兹表情为难。
望潮的心骤然一沉，然而艾莉薇说了下半句。
“我不清楚这件事，等一会儿我替你问问。”
说话间，医生来为望潮注射止疼剂，片刻后两只手失去知觉，望潮躺在床上，忐忑等待莉兹消息，同时整理头脑中信息。
那人肯定来自卡拉维基公司，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所以来灭口，但被他反杀。
卡拉维基公司安插在ER组织里的人绝对不多，何况这人死亡，想要活下来，甚至让公司继续援助他，就必须让公司明白，望潮是他们最有价值的棋子。
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咬死不知道卡拉维基这件事，想办法反过来套话，了解仿生人到底知道什么。
也不知道是否能够联系马修，他的情报肯定比自己多。虽然和他不对付，但望潮还相信那家伙是个心软的好人，会帮他脱离控制。
望潮忽然注意到艾莉薇的动作停了。
艾莉薇望向他，眼睛低垂，望潮心里咯噔，果不其然，下一秒——
“莉兹……严重损毁，即使修好也不再是之前的她……她的记忆，不或者说灵魂已经消失了。”
望潮头脑一片空白，想好的话全没了。
他与莉兹认识不过半年，可这半年的生活跌宕，两人时刻陪伴，在他心里，莉兹早已是他重要的同伴。
关于莉兹的一切，望潮知道很多。
他知道莉兹最喜欢吃冰淇淋，香草机油口味，那天在飞满鸽子的广场，她第一次吃就爱上。他喜欢干练辣妹风穿搭，最喜欢那件她曾在教堂穿过的白色紧身吊带，前一天洗了干了第二天就立刻取下接着穿。他还知道莉兹最近一直在追新上映的悬疑电视剧，每天晚上守着更新，拉着望潮等结局真相，可电视剧还没完结——
她再也看不到结局了。
而她也从不知道真相。
艾莉薇坐在望潮身边，看着望潮表情，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不是你的错。”
“不。”
望潮咬紧牙关：“这就是我的错。”
艾莉薇温柔又平和，展开双臂拥抱望潮，轻轻在他耳边：“这不是你的错。”
望潮哆嗦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的眼眶红了一圈。
望潮不可能因为这句话就放弃苛责自己，他非常清楚，莉兹的死完全就是他的责任，是他刻在骨头里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罪恶！
而他必须赎罪。
望潮收拾好情绪，低声对艾莉薇道：“我想见林三九，这件事非常重要，不要告诉任何人，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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