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深夜。
笼城的上空常年被工业废气笼罩,黑夜比几百年前的黑夜还要再黑一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装满霓虹灯,灯管散发着诡谲的艳光,勾勒出冷暖色调相互平衡的阴影。
漆黑的巷口走进一个男人,零件拼凑的玫瑰花被随意丢在地上,缺眼的机械狗被主人遗弃在墙角,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和全息投影的歌舞伎所传播的热闹都被排斥在外。人们的欢呼和喧嚣仿佛被无形的空间割开,硬生生撕裂出两个世界。
鹤栖迟七拐八绕,穿梭其中。贫民窟的路况极为复杂,不少棚户区和违规建筑遍布,相互组成了比蜂巢还要复杂的纹路,就算是装载了最高级的智能导航都不一定能在这些羊肠小道中顺利行驶。但鹤栖迟却对这里的每一个分岔路口了如指掌。在他的脑海里,一天前的,一个星期前的,一个月甚至半年前的实况地图都深刻存储着。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更了解这个贫民窟。
贫民窟位于笼城的第四层,这里最多的建筑便是密密麻麻宛如墙面一样的安置公寓,公寓里存在着上万个不足10平方米的安置房。只有被政府认定为“失业”且月薪不超过3万元的居民才有资格入住这里,享受免费住房、水电和三餐。
鹤栖迟是在一年前来到这里的,他是五流小说家,写作三年,烂尾十七本,无固定收入。他每天早出晚归,什么都不做,就是走走停停,看看这病入膏肓的世界。
如鸽子笼般僵硬的公寓实行智能化管理,鹤栖迟刷脸进入。每一层楼都是干脆利落的直线走廊,无数的同色系门口一个接着一个向黑暗中延伸,没有尽头,就像是还未倾倒的多米诺骨牌。每层楼隔30个房间后就会有一个公共洗漱室,洗漱室往后10米就是食堂。整个公寓的热水和三餐的供应时间分为早中晚三个时间段,此外公寓还在每晚12点至早上6点实行断电制度,届时智能门锁和电梯都将停运,晚归者无法进入。
别抱怨为什么公寓如此严苛,毕竟是免费的不是嘛。
回到自己的房间,四堵墙围着的空间就是鹤栖迟暂时的私人领地。房间没有窗户,似乎密不透风。但是天花板的太阳能排气扇却是24运转工作,它会不费余力的把房间里的废气排出然后输入过滤的废气。如果实在是忍受不了幽闭的环境,还可以打开由西财团企业制造的投影仪,让投影仪在光洁的黑色墙面上投影一扇仿真窗户自我安慰。该公司旗下的投影仪具有抗造、耐用等特点,并且还装载了一块3微米的智能版,这让投影仪可以根据屋主的喜好和情绪变幻投影加载窗户特效。在最近一次的系统更新中,投影仪还载入了报警功能,只因为在一个月前有一位连续10年都没出门的用户在第一次看到投影仪投射出来的窗户后信以为真,结果撞死在墙上。
鹤栖迟松开领口,摊在床上。
“检测到屋主情绪不佳,是否要为屋主播放愉悦的音乐舒缓心情?”投影仪一亮,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鹤栖迟歪头,冷冷盯着投影仪的镜头。
“有什么推荐的音乐吗?”半响,他轻声道。
“根据屋主的喜好和情绪,推荐这首:来自Maya乐队的《愚者歌》,10秒后进入播放。”
10秒后,悠扬的笛声响起,婉转悦耳空灵美妙,听起来就让人心旷神怡,仿佛站在绿草如茵的大草原上,随后是沙哑却又粗狂的歌声。鹤栖迟承认这首歌的旋律非常优美,只是作词略欠些火候。什么“我数了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以此累计,简直堪比口水歌。在歌曲的最后,歌手一共唱了120只羊。
据说这个Maya乐队非常火,乐迷无数,可能这就是艺术吧。
鹤栖迟暗暗道。
听完歌曲后,鹤栖迟烦躁的心终于缓和下来。再有十分钟就到十二点,他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公共洗漱室。
洗漱室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大家都在默默洗漱,偶尔才有几句交流。
“距离一年一次的‘低基’普查都过去半个月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咋了,你真想被锚定判定为‘loser’啊?”
“我觉得成为‘loser’挺好的,至少有补贴。”那人小声嘀咕,“100万元呢,还是每天!一个月就是3千万,不是小数目。”
经过上百次的货币改革以及通货膨胀紧缩的交替轮回后,金钱仍以元百千万为计量单位,但是购买力却天差万别。3千万仅仅能支持贫民窟的一家四口半个月开销,但在笼城的上三层,3千万是大多数中产阶级一个月的收入。
钱还是钱,只是上三层社会的钱更值钱,爆炸的通货膨胀只流行于第四层的贫民窟。
“切,”另一个人鄙夷,“你要愿意去做‘产粮工’那你就去好了,反正我不愿意。谁知道自己有命挣有没有命花呢?”
鹤栖迟走进洗漱室,恰巧有两人刚洗完出来,其中一人还不小心撞到了他。
“不好意思啊。”那人用三角眼打量了一下鹤栖迟,然后猥琐一笑。
“没事。”鹤栖迟摇头。
等到他洗漱完毕后,公寓正好断电。新的一天到来,但他们却只能在黑暗中迎接。
公寓墙体用的是特殊混凝土,虽然不会发光但是可以吸收日常光线,然后等到断电后充当夜灯。鹤栖迟朝自己的房间走,却意外发现竟然有人堵在那里。
仔细一看,正是在洗漱间遇到的那两位。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身高两米、组装了机械义肢的壮汉。
“你这个小偷,把我的手表还给我!”撞到鹤栖迟的猥琐男怒气汹汹,颇有些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什么手表?”鹤栖迟歪头,将装着洗漱用品的篮子放在地上,然后一脚提到身后。
“别装蒜,刚才洗漱的时候我还看见我的金表,结果出门后就不翼而飞。肯定是你这家伙撞我的时候偷走的。”猥琐男嚣张道。
“兄弟,大家都是同个公寓的住户,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样偷东西太损了。”猥琐男身边的高个子开口帮腔,却明里暗里在给鹤栖迟泼脏水,“这样吧,只要你把金表交出来,我们既往不咎。”
见来人是找茬的,鹤栖迟也没必要跟对方废话。毕竟对方需要事出有因,他不用这么麻烦。趁着猥琐男和高个子自导自演唱双簧的时候,他默默打量着两人身后的壮汉。那家伙体型庞大,宛如一座小山立在走廊处。他穿着汗衫,露出的两个胳膊已被金属义肢改装,在幽暗中散发冷光。
鹤栖迟没从壮汉的眼里找到任何情绪波动。
是改造人还是伪装成人类的机器人?如果是前者被打伤到没什么后果,但如果是后者......据说机器人公会非常难缠,就算我是正当防卫也讨不到好处。
鹤栖迟暗暗道。
“这样吧,你把衣服脱光,然后趴在墙上撅着屁股让我们检查检查,如果真没有就放了你。”猥琐男说完,他和高个子都哈哈大笑。
只有鹤栖迟和壮汉没笑。
猥琐男眼见挑衅不成功,愤愤朝墙上吐了口唾沫:“上,给他点教训。”
也不怪猥琐男这么嚣张,笼城的法律对贫民窟其实没多大限制,这里的警卫通常都是敷衍了事。
再说了,猥琐男可不觉得鹤栖迟敢报警。
壮汉听到猥琐男的命令后立刻上前,如一座山一般朝着鹤栖迟飞扑而来。
看来是机器人了,有点麻烦。
鹤栖迟拧眉,淡漠的表情出现一丝不耐烦。
虽然是机器人,但只要不损坏最重要的智能芯片,估计机器人公会那边也没办法发太大的难。
正想着,凌厉的拳头朝鹤栖迟鼻梁骨袭来,他头往后一仰并且向右转,躲开了对方的大摆拳。与此同时,鹤栖迟翻腕抓住壮汉挥拳的手,顺势一拉,借着对方的力让他狠狠砸到公寓的墙上。
“哐啷”一声,公寓爆发巨响。其余住户知道有人在闹事,却装聋作哑。
壮汉的手锤到墙壁后,鹤栖迟直接用肘狠狠砸向对方的关节处。机器人跟人不一样,他们浑身都是金属。但机器人又跟人一样,关节同样是最为薄弱的地方。
再者,鹤栖迟也不是普通人。
狠狠一砸,壮汉的金属手臂竟然差点被他砸烂,只有少数的几根电线让残肢藕断丝连。
鹤栖迟面不改色,耍帅的后果就是胳膊肘快废了。
有点痛,但是还能忍,他不能露怯。
“妈呀,这家伙这么猛?他不是人类吗?”猥琐男害怕了。
高个子密切主意战场,这时的他没了唱红脸的轻松:“别紧张,还没完呢。”
确实还没完,因为就在壮汉后退的空档,鹤栖迟直接一拳打向对方的咽喉处。如果壮汉是普通人,估计已经倒地昏迷了。
壮汉连连后退,打后后的他依旧默不作声,这就是机器人没有神经痛觉的好处,它们会战斗到死的那一刻,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情绪影响。
“来吧,”鹤栖迟双手抱拳,瞳色极浅的眼眸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
“让我看看你这个机器人到底都会那些格斗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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