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赫连煊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说他没姿色,当面骂人丑,无异于找死。

说他有姿色,人家是帝王,掌管生杀予夺,跟点评街边伶人一样去点评他的姿容,实乃轻薄亵渎。

看他眼眸微狭,微微带笑的狐狸样,穆凝姝越发觉得此君不好应付。

上一个消受他微笑的人是老单于赫连天雄,尸骨被秃鹫吃得一点渣渣都没剩。

穆凝姝假装没听到此问,改问道:“单于,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黑豆公主?”

为何她忽然改变话头提出这一问,赫连煊不明就里,但答道:“小时候似乎听过,不太记得。”

穆凝姝见他肯搭话,立即道:“这么有名的草原名著怎能不记得呢,我给您讲讲。”

赫连煊未提出拒绝,便见她清下嗓子,讲起来。

她是姜国人,嫁来草原后才学说敕加语。敕加语和中原汉话相去甚远,很难学。短短三年,她能掌握,已属难得。但涉及讲故事时,词句不同于日常,难免生疏。

她一字一句地说,语气慢吞吞,透出点儿认真的笨拙,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与生动。

这在她身上不常见。

他颇有耐心。

讲完故事,穆凝姝再度摆出稳重脸,引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其实我们中原也有类似故事,可见天底下的公主,无论是草原的还是姜国的,都是从小娇生惯养。您见多识广,应当知道公主们睡觉,多少带点儿娇气的小毛病。”

赫连煊并不明白,为何他要见多识广到知晓公主们睡觉时的娇气毛病。

但他好奇她还要说什么,便不打断:“所以?”

穆凝姝道:“所以,您上回也说过,姜国女子在锦绣堆里长大,是以我比草原姑娘更娇气点儿,也不难理解。今天这事儿是因我夜里认床,睡得不太稳当,并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

她拢住被子,正正脸色:“我是个正经人。”

见赫连煊神情未有变化,她便继续道:“我解释这么多,就是想说……这种不可控的错误,跟我从小到大的养成环境有关。”

绕了一圈,穆凝姝不仅替自己圆回来,还强调了“娇气”这一点以落实真公主身份,她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急中生智骄傲叉腰。

见他静默不语,穆凝姝紧张,追加卖乖:“但是,娇气始终不是个好习惯。我会努力克服。今日且求您原谅。”

赫连煊:“行。”

作为始作俑者,他着实佩服她背黑锅而自洽的能力。

侍女们进来,他起身梳洗,坐到铜镜前绾发,镜中恰好显露出床榻上的情景。

只见她黑发如瀑,微微凌乱,正以极轻的动静在床榻边缘那处翻找,好似真心怀疑床榻下存在罪魁祸首黑豆。

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幼兽。

幼兽刚到一处新环境,探索巢穴时,就同她现在一样。

* * * * * *

穆凝姝是个行动派。

有毛病,就要克服。

第三夜,她在二人中间放上数层厚绒毯阻挡。不料,次日人却依然出现在赫连煊怀里。她望着那一堆乱糟糟的绒毯,无法理解自己睡梦中的翻山越岭。

第四个早上,她醒来时,惊觉同他的交缠姿势,竟已肆无忌惮到了可怕的程度。

两人间的距离,越克服,越近。

作为一个睡姿优等宫女,接连在最擅长的科目上受挫,困惑和失望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她决定去马场,找乌琪商讨下。

两人蹲在小土坡上嗦牛乳条。

上回救下的小马驹看到穆凝姝,屁颠屁颠跑来,拿小脑袋顶她,蹭到她怀里缩着,活像只小狗。

她一手搂住小马狗,一手捡根木棒,画图讲解自己这些天的失误,颇为颓废。

乌琪看下她的脸色,道:“但我看你气色挺好啊,比从前好。唔,就是表情难看了些。”

穆凝姝回想下,这几晚她确实睡得挺好。

从前她睡得沉,但时不时会做噩梦,近来连梦都不做,一夜睡到天明。

穆凝姝:“但就因为睡得太好,才更难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琪进一步询问过细节,分析道:“依我看,你这个表现,不稀奇。在动物界,我们称之为‘发情’。举个例子,你看那边。”

不远处,白马银霜在吃草料,黑马绝影绕着她,一圈又一圈地蹭蹭,咧着个马嘴吐舌头,大献殷勤,可爱中微微透出股猥琐。

乌琪继续道:“作为人,我们称之为‘思春’。”然后,得出结论:“现在是二月初,春天快到了,所以你在思春。”

穆凝姝口里的牛乳条折断,差点咬到舌头:“不、不可能吧。还有,思春应该不是这么用的,跟春天也没有关系。”

乌琪笃定道:“很有可能啊。根据你所言,你觉着大单于香香的,很好闻,还总往他怀里凑,这说明你喜欢他。我们草原上有句谚语,‘鼻子会帮你找到合适的爱人’。闻味道很灵的,动物们都是这么找伴侣。”

穆凝姝:“……有没有可能,我不是动物,而草原谚语也不太适合我这中原人情况?”

乌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一直照顾动物,没侍奉过人。万物有灵,人为万灵之首,大概都差不多吧。”

夜里,再度与赫连煊四目相对时,穆凝姝脑中浮现出乌琪的话,目光不觉停留于搭在床尾的睡袍上。

这种睡袍赫连煊有好几件。

松枝香气来自兽金炭。

此炭金贵,只有大单于帐中用。他的衣裳以此烘烤过,故沾有香气。

赫连煊注意到她的目光:“公主对孤的睡袍有何见解?”

摒弃掉思春部分,乌琪的话也有可取之处。

穆凝姝取其精华,肃然道:“今日我分析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很喜欢睡袍上的松枝香,夜里才有所逾越。我斗胆一问,大单于可否赠与我一件,我拿来罩在脑门儿上,说不定毛病就好了。”

赫连煊顿了两秒,挑眉道:“那孤也斗胆一问,公主可否将贴身小衣赠与孤一件,孤拿来罩在脑门儿上,说不定夜里也会睡得格外好。”

穆凝姝捂住衣襟,朝后挪了几步:“这……是否略猥琐?”

赫连煊躺下,乜她一眼:“你也知道猥琐?堂堂公主,跟一个男人讨要里衣,不遑多让。”

末了,他补上一句:“登徒子。”

穆凝姝:“……”

行叭。

根据目前客观情形,她是。

* * * * * *

二月中旬时,一队绵长人马抵达赫连部。队伍中间最宽阔的马车,以彩带装饰,华丽鲜艳。

一少女从马车中跳下,在前呼后拥中朝王庭毡帐走去,蜜柑色裙裳在一众人里格外亮眼。她望见赫连煊,朝他跑去,笑意盈盈,态度亲昵。

穆凝姝的阏氏毡帐离得不远,且方向角度恰好能看到他们。

乌琪同她在门口太阳,瞧着那边,问道:“这姑娘你可认识?”

穆凝姝点下头,道:“赫连煊的表妹,耶律玛茹。”

乌琪拿过她手里的瓜子,磕得嘎吱响:“看来你知道得不够多,难怪还有闲心嗑瓜子。”

她常年混迹于各大八卦圈,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消息灵通:“赫连煊母亲姓耶律,玛茹是他亲舅舅的女儿。听说赫连煊母亲身体不好,舅舅舅母对他照顾颇多。玛茹从小同他一起长大,关系很亲近。赫连煊出去当质子没多久,玛茹便也离开了赫连部。”

她压低声音:“后来赫连煊那个事儿……耶律部也出了力。你知道,那种事,不成就是个死。现在局面稳定了,赫连煊才将这位表妹接过来,他对玛茹挺有心的。”

穆凝姝认同:“确实。安排得挺好。”毕竟是能成功造反的人,心思必须细致。

乌琪呸瓜子皮,没好气道:“好什么好。咱们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没有一个表妹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种……你们中原好像有个词专门形容——”

穆凝姝接话:“青梅竹马?”

乌琪:“对。我的意思是,你得防备些。你虽然比她漂亮,还独具中原风情,但玛茹也算娇俏。况且人家兄妹多年,感情深厚,这方面你差点儿积累。说起这个,你同大单于最近情况怎么样?似乎没听说他召幸旁人。”

穆凝姝回想下,道:“还行吧。他骂我是登徒子来着,却也没罚我。我心里过意不去,真诚建议过他,可以把我弄醒或拽开。但他没这么做,给我留了点面子。”

乌琪愣了下:“登徒子?他怎么能这么说你!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到现在还没圆房?”

穆凝姝自然而然:“当然没。”又想到点什么,压低声音问道:“你消息灵通,有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隐疾?若是有,我得注意点儿,别刺激到他。”

“我倒希望他有。”乌琪满脸难受,“可是,据说他从前挺风流的,也会去歌舞酒肆玩儿。只是寻常贵族男子都这样,他的风流仅属于常规水平,所以不够有名。赫连涛在这方面遥遥领先。”

穆凝姝明了:“那应该只是单纯对我没兴趣。”

这么看来,他人还怪好的。或者说,非常有大局观。想想造反前他温良恭俭让的好形象,他挺能忍,不难理解。

乌琪听她声音如常,不带任何焦急,分析敦促道:“如今你内里情况不容乐观,外面又冒出个青梅表妹来,很危险。玛茹一旦得势,说不定就会变成下一个雅曼,你得加把劲。”

两人谈话间,有侍女从王帐过来,笑道:“请凝姝阏氏安。今日王帐中设宴,大单于命我请您过去用膳。”

穆凝姝随之前往,还未入帐就听到少女的欢声笑语。

她一进去,玛茹看清来人,笑声顿时停下。

赫连煊朝她招手:“过来。”

示意她坐到他身旁侧位。

赫连煊朝她简单介绍:“孤的舅舅,舅母。这是玛茹,孤的表妹。”

穆凝姝虽觉这种家宴,他叫她来,挺莫名其妙,但都一一礼貌问候。

玛茹盯着她看,忽然绽出个笑来:“这位姐姐,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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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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