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场
「前奏」
“朝舟远,如果让你写忏悔录,你会在扉页上写什么?”
“Les Confessions?我这个人很难真心悔过,非要选,也许遇见你。”
·
其实从一开始的遇见里就可以预料到终点。
池央荷隐隐记得,那天考试的自备稿件是以‘魔鬼为了达到目的总是引用圣经’结束。
当考官叫出下一个考生的号码时,她走进一场小雪里,掏出震动的手机,冷空气逐渐涌进呼吸,潮意。
屏幕中央是一张接吻图片,男主角就是仍然暧昧的前任无疑,但女主角当然不是站在这儿的自己。
空气里的寒好像隔着皮肤渗进血液,拨号码的手指都僵硬。
好不容易输入全号码,拨出去却迟迟无人接听。
一声,两声。
反复几次,边缘的电量逐渐退至红色,池央荷赶紧叫了辆车,关机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车辆已经抵达,温馨提示雨雪天慢行。
一路踩雪小跑到北院正门,拉开面前的车后坐下等了有几秒,也没等到确认手机尾号的询问。
“Cross酒店。”
她说着侧过脸去看,眼前的座椅被降到最低,主驾上的人近乎于躺,藏在墨镜后的视线貌似正好飘来。
“舞蹈生?”
“播音。”
他兴致不怎么高,就像随口问而已,并非真心想知道,顺手将座椅角度回调。
到车子启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浪,池央荷隐约察觉到不对,但够难过,没细想。
开着开着,他忽然降下车窗,捏了支烟压唇边,“心情不好。”
假如他用疑问句,她不会哭。
偏他用肯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一眼定论的可怜人。
与前任的关系有点复杂,曾经是同学,一起报考同所大学,也在毕业后的假期里挑明关系在一起。
可是变故来得突然,她必须要留级复读,就说先分开段时间,不过仍保持着联络的关系,听过无数次对方口中的“我等你”。
但,现下悲伤的原因倒不止这一个,还有又一年的高压,以及最后一根稻草出现得突然。
当时的朝舟远吝啬了安慰,顺手切换一首抒情,连带给她两张纸巾。
觉得她特别有天赋,欢快曲子也说哭就哭。
等她发泄完,他也听够了,随便点评:“Love covers a multitude of sins.”
爱能遮掩许多的罪。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刚刚好,池央荷来不及记起这句话写在《圣经》彼得前书里,窗外的西式建筑强行闯进视野,一座城堡洁白无瑕,与周围的现实风景切割。
眨眼刹那,理石喷泉打出一道水柱,惊动栖息在边缘的鸟,也惊了她,泪都晚了一秒,延迟才想起手机没电:“我手机关机了,晚点付钱好吗?”
他不答,将墨镜推至发上。
怎么形容看见的脸,不像普通人,偏欧美几分。
像会在天色最深时走进红磨坊,或是晨初的大教堂,矛盾且融洽。
“看你的戏。”
随意就把她正经历的绝望轻描淡写,归为足以抵车费的闹剧一场。
但是呢,贪念就是从这时开始的,不置可否足以当作回答。
池央荷走在前面,先一步进大堂,难免对从未踏入过的地界露怯,前台正常询问落进耳朵成为难。
反而朝舟远轻车熟路,悠哉,“翻入住,今天。”
怎么可能问得出来。
不等她出声质疑,前台已经恭敬地递上一本册子。
朝舟远顺势用手肘抵住理石台,“姓?”
“刘,刘栎行。”
池央荷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既怕他反悔,又怕被独自丢在这儿。
处于格格不入的场景里,相比没讲过一句话的陌生人,因一路之缘产生的熟悉感被放大化。
是时钟滴答到几秒的时候?
朝舟远扬起下颚,冲着前台:“查。”
平静,但具备着上位者睥睨的傲。
没多久,前台报出一串房号。
他未过多停留,也没等人把话讲完,直接转身走向电梯。
池央荷连忙跟上,在门合之前钻进去,那么大的空间却没挑角落,选在他旁边。
不多时,听见他开口:“等我伺候?”
正纷扰的大脑多了一刻空白,伸手时恰巧与他指尖撞在一起,温度顺着一点往上灼烧。
池央荷觉得也不能全怪她心怀鬼胎,是这张脸太招摇,也怪那个相比之下的渣男。
然而随着电梯顶的数字变换,心头不安渐渐溢满。
算不上完美受害人,她心虚。
退堂鼓敲响的瞬间,电梯门开了。
她不下,朝舟远也叉着手靠在一旁静候。
“算了吧。”
“哦。”
他嘴上应了,身体却没动作。
池央荷有数总不能让这种人伺候第二遍,只是要按楼层前,送餐的服务生刚好敲开一扇门。
就这么巧,她看见刘栎行半裸着上身,只一条浴巾别腰处,当即血气冲上头,几步奔过去拍洒他手上的餐点。
“你干什么!”
“我到昨天为止都还在报考你的学校,你就这样对我?”
池央荷不明白,被抓了现形的人凭什么是这个反应,语气里没有一丝愧疚,还反手关上房门,将里面的人保护得彻底。
“呵,我怎么对你,你怎么对我的?失联三四天了,还想怎样?”
刘栎行弄掉身上的饭粒子,同样一腔怒火:“你有多关心我吗?也没有吧,每次讲电话不是借口兼职就是借口学习。当初毕业的时候也是,说好一起念同所学校,结果呢?分数够了,艺考排在省前几,非要回去蹲级,莫名其妙。其实你只是觉得找个有钱的人很撑面子,顺便图个乐吧……”
他不止说了这些,但池央荷只听见这些,此刻开始回想原来矛盾早早埋下。
在他的言语里,她被数落得什么都不是,房内的学姐哪里都好,会体谅会关心,嘘寒问暖,而非像她,什么都做不到。
明明她占理,结果不知道被哪句戳到脊梁,闷声不吭。
一直干听着到朝舟远手里的烟都燃尽,最后一口吸进嘴,没往肺里过,弯腰渡给她一半。
蜻蜓点水的一下,唇挨一片凉。
其实没吻上,有用指腹隔开,吻落在骨节,被雾搭起的桥梁所遮掩。
池央荷的咳都还没出来,他就已经离开,连同脚步一起,“没意思。”
她愣住片刻,走之前对着呆在原地的刘栎行丢下句:“是我不需要你了。”
后来想想,他们不过半斤八两。
她不是同样连去的路上都抽空在电梯里心动一秒。
也许不止一秒。
说不出话何尝不是谁都不无辜,所爱皆浅。
回去路上她一言不发,车里只剩歌响。
那时候还不知道朝舟远放歌是不喜欢安静,用一路回想一个借位的吻。
遗憾味道,跟他袖口的苦香一样。
袖口也不过挨到时嗅了一瞬,但足以记牢。
眨眼到北院门口,池央荷难免在心里抱怨,怎么路程这么近,连多余借口都来不及细想。
车停,她下,站在窗前回头:“谢谢了,我记你个号码吧,万一没支付成功私下转给你。”
多么顺理成章,没有不给的理由。
可朝舟远就是那种连理由都懒得找的人。
没说话,顺着半降的车窗多留意了她一眼,而后夜风里只剩Reventon车尾留下的音浪呼啸。
就连初见都是这样狼狈的开端,她上错了车,他恰好无聊,渡她一程。
万声祈祷十九载,才遇一回放下屠刀的降临罢了。
魔鬼为了达到目的总是引用圣经/毛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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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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