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场
那个平凡又匆忙的假期仿佛一张乏味报告,而那场电影是盖在右下角的红章。
一眼过去,白纸上的色彩足够醒目,能品出隽永滋味,增添一丝曼妙。
再多看一眼,才知道代表着过去结束了。
只不过是将朝舟远这名字从炎暑里带出来了,巷口那辆车一看就属于他。
池央荷蹦蹦跳跳地奔去,行李箱都落在楼道忘记拿。
结果下车迎接她的是司机,有些抱歉地说:“朝先生昨天回的晚,现在应该在睡觉,之前嘱咐我今天按时来接你。”
失落转瞬即逝。
因为她忽然想起,就只跟朝舟远提过一次报道的时间,在通知书寄来那天。
见到他的车本就是意外之喜,再加上知道他居然有特意记她的事,简直要问鸟借双翅膀飞向天。
“不带东西吗?我女儿当年上大学,大包小包塞了满车呢。”
“呀!您等下哦,我去拿。”
司机抢先她一步:“去车上坐着吧,我来拿,知道你们这些大学生不会少带东西,朝先生特地让我开辆能放的。”
事实是朝舟远随手指了辆跑车,他一看,说肯定装不下。
朝舟远干脆当甩手掌柜,让他找。最后在一众限量款里挑花了眼,才揪出一辆低调点的。
可感情不就是这样,两个人的故事,一堆人编,破碎前将一切遮掩成善意的谎言。
也算不上骗,只是成人世界话讲得满,姑娘却小,将穿耳过的话认真听,以为美好是常态。
池央荷不认车,只觉得车标像极了钉耙,好好笑。
司机当她是去报道太开心,毕竟学校算得上传媒类顶尖。
那年纪有什么话都藏不起来,聊了一路朝舟远。
他的过去她不在乎,他的未来还太早太远,就争当下。
一时行乐也好,她还年轻,有着满腔热血可以浪费空想。
谁这辈子还没有做过一回蛾呢。
一次就好,还有时间。
她这样想着,于是就成了一生中最无畏的勇敢时分。
要做填海的精卫,要编织理想国。
-
开进学园,都市繁忙就隔绝在外了,转而被一阵青春气息取代。
司机停下车,陪她忙前忙后的,经历真还派上用场,“还好是我来,朝先生最怕麻烦,着急起来沟通成问题。”
池央荷不免因那画面笑出声。
即便不是现实,但这个人好像一下子就因幻想变得真切,不再似阵风飘渺。
笑完不忘替他找补:“我烦了他整整一个假期,现在很厉害的。”
进宿舍看见铺好的床才发现同住的是个大一届的学姐,丢在床铺的书封上用大字写着廖漩,无从得知她原来的室友们因为什么事情搬走了。
不过池央荷第一时间好奇的是:一个人住在这种集体环境里,不会很孤独吗?
司机要走时宿舍的门被推开,池央荷闻声望,门前的女生打扮成熟,没行李,神情里的错愕一闪而过,好似现在才后知后觉今天是开学日。
“廖......漩?”池央荷有着将名字跟记忆中某张脸对上号的犹豫。
直到那一声反问:“Rosita?”
她确认了,酒馆里的粤语驻唱,“你那天唱的歌叫什么呀?好好听。”
不谙世事的客套通常可以被轻易听出来。
廖漩笑了一声,懒得将没必要的流程进行下去,看着司机放心离开的背影问:“你daddy呀?”
“不是......”她有心说出个关系,但措辞好难想,只能又转移一次话题,说晚上还你杯酒吧。
说话间记起戴艺冉在酒馆的评价,心里难免会觉得新室友不好相处。
后来才知道,廖漩这个人就是太神经大条,将简单直接都贯穿进大大小小的不经意里了,丝毫没有大部分香港女孩身上的绵软委婉。
无意间就提醒她,这一程会遇到很多没办法用关系来界定的人。
朝舟远是,与他有关的人也是,都难以拎得清。
那天一直忙到夜晚降临,中途廖漩接了个电话出门,走前留下一个地址,告诉她缺饭搭子来找,乐意奉陪。
门合上,池央荷坐在床边看着敞亮的寝室发呆,只感叹一片苦海终于渡过。
阳台的门没关严,她视线荡着荡着就顺那条缝隙溜进去了。
繁星漫天,要跟谁看呢。
巧合的是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一看是朝舟远,拍了张校门口的照片。
他的耐心真真儿少得可怜,池央荷才按上键盘,电话就打过来。
没问她饿不饿,吃饭没,而是说:“一起吃?”
声音里还夹丝倦怠,没睡醒的懒,沉闷得不行。
着实给她留了误会的余地,觉得他一睁眼就来找自己,“你抬头。”
“嗯?”
“好看吧。”
“......”
“欣赏一会儿,我马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有够快,到的时候他还真的在抬头看。
躬身靠着车门,不时呷一口烟,成为夜色里的点睛笔。
见到此刻的过客都不免觉得他难以属于谁,只叹他是深黑里最浑然天成的景。
兴许有私心吧,池央荷就那样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向他,隐隐宣誓什么,可能还带着些许虚荣。
他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似乎在对着夜空神游,手里的烟燃尽才垂眸。
“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他坦然回答:“觉得星星不如Tulip。”
池央荷顿时心慌一刹,发现这样的对峙出现在大门前太瞩目,随口搪塞:“等这么久,饿了吧。”
车上香气弥漫,食物的,闻起来怪舒服,带丝甜味,像小火慢熬,把最纯的味道全锁住了,一点没跑。
她不禁翕动一下鼻翼,香味猛往里钻。
“去哪里?”
朝舟远眺来的目光被路灯熨得潋滟:“海边。”
“这座城市里还有海呀?”
“嗯,带你去。”
她难得对一座城有了眷恋。
正是夜风最肆虐的时间,一拨人刚起,另一拨人该睡,碰撞在一堆,形成某种交替仪式,仿佛在换什么主导权。
池央荷往外望,感觉看到了风的形状,徜徉在车灯间,温暖柔软,又飞身扑进五光十色里。
可朝舟远耐心不多,无暇陪她留恋在这儿,油门一踩驶向旁边的高架桥。
她眼见着那片繁荣越来越遥远,转头看到方向盘中央,“这个标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是吗?”他兴致不高,眉眼溢着烦气,但也没到给她泼冷水的地步,“学园生活怎么样。”
“哦!”池央荷连忙抓起手机,想起该给廖漩发个短信,被屏幕的光晃了一下,意识到没她号码。
却意外看见下午时戴艺冉发的信息,说学校离得近,一起约个晚饭。
最后误打误撞,成了回戴艺冉。
朝舟远靠在一旁,带着懒劲儿打趣:“很忙啊。”
池央荷摇头:“不是的,不忙。”
转瞬身边的窗被他用总控打开,他侧身拎过放在后座的汤:“尝尝。”
按说该介绍一下的,他直接省略去,好坏全凭她一口定夺。
当她小口喝汤时,他将座椅往下调,躺在主驾吹风。
这地方,说是海也算不上,但毕竟地名里带了三点水。
池央荷到现在才发现他先前是在开玩笑,乐得后知后觉。
朝舟远扬眉向她:“怎么?”
“没怎么。”她舔了舔嘴角,“这海不比西西里岛。”
他轻笑一声,用指尖帮她擦另一边,“属你聪明。”
可能他真是喜欢海吧,朝外望时比看她深情。
但是汤尚且热着,往上冒雾气,朦胧得她看不清,又过久了无人问粥温的日子,只觉得鲜甜,甜进心头去。
也到了该问他喜好的时间,“你最喜欢吃什么?”
朝舟远想了想:“没有特别喜欢。”
“结尾要加个'的'。”
“好。”他神态里带着些痞气的缱绻,“没有特别喜欢的。”
池央荷故作苦恼样,“那我如果请你吃饭,要怎么选择?”
“嗯?”
“我现在可是上了大学欸,能接到很多厉害的活动。”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像极款儿爷,钱还没拿到就先飘起来。
逗得朝舟远笑意都深:“那我等你这顿饭。”
“说好了,我欠你一顿。”
“嗯。”
她当然开心,只差没打下张欠条:何年何月,池央荷欠朝舟远一顿饭。
只要有这张欠条在,他们永远有下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未发生的事情永远都美。
“你看看,是不是涨潮了?”
“嗯。”即使他知道那不能算,却还是因她的呼唤多看了一眼。
“那我们一会儿去捡贝壳?”
“好。”
曾几何时他也愿意陪她闹,听那似真似假的潮。
池央荷兴奋道:“哎呀,我忽然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了,和你遇到,又上了一所心仪的学校,还尝到这么好喝的汤,以前再苦也值了。”
他耐心地纠正:“Tulip,其实没有任何是值得。”
语气过于暧昧,使她没分清楚到底是吃苦不值得呢,还是世上不值得呢。
“你所得到的都是应该。”
恰好应景的歌往往让人想太多,那时中控台放着一首什么,绵软曲调好似表达着她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心境。
一点遗憾,许多柔情。
月色好看,歌声动听,自然而然忽略掉不合意境的曲名。
想着干脆就这样吧,结局逃不过烂俗她也认了。
这最后一句唱得多对啊。
感谢踹掉男友选白毛、想睡觉想到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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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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