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刻,陆行舟几乎是马上就意识到,他脖子上贴了一把剑。
冰冷的剑带着让人胆寒发竖的气息,一股让人窒息的压力裹挟着他,这把剑贴得太紧了,他甚至不敢有吞咽的动作,否则这把剑恐怕会直接割破他的喉结。他的背挨着一棵树,双手往后被绳索捆住,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不妙,可除了一动不动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陆行舟斜着眼镜,打量这把夺命剑的主人——那是一个豹头环眼,面相凶狠的男人。他不认识。
男人开口了:“你是温竟良的弟子?”
陆行舟心念一动,莫非他和那刀客是一伙的?
“说话!”男人的剑贴得更紧了,陆行舟的脖颈和这把剑之间甚至容不下一根发丝。
刚睁眼时的惊骇荡然无存,此刻陆行舟反而无所畏惧:“你想拿我要挟师父?”
男人哼道:“居然真是他的弟子。”
陆行舟说:“我没有武功,又被你绑了手脚,你不必这般防备我,大可把剑放下。”
男人手腕一翻,竟真的把剑收了回去:“你是温竟良的弟子,怎会没有功夫?”看来,他早已趁陆行舟昏迷时,检查过他的丹田内力了。
陆行舟张嘴便是一顿胡说:“我虽是他的弟子,但拜师还没两天,正从粗浅的轻功开始学起。我跟他认识不久,感情不深,你若是想拿我要挟他,恐怕要失望了。”他猜想男人没看出他的经脉受损,所以才会这样问。
男人眉头一横:“我不在乎他会不会救你,只要你能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成功杀掉他的机会便多了两成,再加上他刚刚跟汪老刀打了一场,内功达不到全盛状态,这一次必叫他有来无回!”
汪老刀必然就是那名刀客,陆行舟说:“可汪老刀要死在我师父的剑下了,你不去帮他?”他这样说绝非是想为了给温竟良挖坑,好寻机逃跑。他估摸着天色已晚,如无意外,汪老刀应该已经死了。他不确定眼前人的武功有多高,温竟良又是否会真的为了救他放弃些什么……陆行舟希望能探听出更多的消息,再想办法行事。
“那又如何?汪老刀死就死了,与我何干。”
“你们不是一……一起来的吗?”陆行舟本想说“一伙”,又怕惹怒眼前人,陆行舟不怕死,但也不想主动找死。
“汪老刀想杀温竟良,我也想杀温竟良,我们只是顺路罢了,既不是兄弟,何必讲信义。”
陆行舟不解:“可你们二人联手,成功的可能不是更高吗?”
“对。”男子盯着陆行舟,“但你是个变数,我们没料到他身边还有个人。既如此,就让他当马前卒,我来布网张罗吧。”
陆行舟听明白了,男人和汪老刀本应一同截杀温竟良,但男人中途变卦,弃汪老刀于不顾,转头掳走了自己。陆行舟不认为这是更好的计划,他觉得眼前的男人贪生怕死,因而不愿走同归于尽的路数。
不过,男人所说的“布网张罗”到底是什么意思?陆行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边环境,男人是在哪里暗设了机关吗?
还没等陆行舟观察出不对劲之处,便见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自男人的后背洞穿前胸,男人闷哼一声,顷刻命丧黄泉,血染红了青草。
陆行舟以为是温竟良来了,他惊喜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跟宁归柏有六分相似的脸。
一道隐含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郎君,你下手太狠,吓着这位公子了。”
陆行舟只觉手腕一凉,束缚他的绳索碎成粉末飘然落地,他回头望,瞧见一双很像宁归柏的眼睛。
不会有别的可能,这定然就是宁归柏那对云游四海的撒手爹娘了。
宁拓文笑道:“他可没有半点被吓到的模样。”
苏慕语看着陆行舟,露出个善意的笑:“你还好吗?”
陆行舟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我没事,多谢。”
宁拓文和苏慕语根本不知道自己跟宁归柏的关系,他们只是途经此地,顺手救下了一个人——这是陆行舟得出的结论。他感激他们救了自己,却无法对两人抱有纯粹的感恩之情,因着宁归柏,他很想质问他们许多事。
你们知道小柏受过很多伤吗?知道他险些就死了吗?了解过他的内心吗?体察过他的苦恼吗?能爱他吗?为什么不能。可以让他的生命里多一些憧憬,少一些失望吗?通通不能的话,那么,可否在他呼吸第一口空气前斩断这一切。
然而,陆行舟没有任何立场说这些话。他只能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用言语的方式——他还有什么能够给旁人的,旁人又稀罕些什么呢。
宁拓文问:“你脸色不太好,没受伤吧?”吝啬于给予儿子的关心,就这样轻易地安在了陌生人身上。
陆行舟摇头:“你们为何直接杀了他?就不怕他是好人,而我是被他抓起来的坏人?”
苏慕语双眼灿若星辰:“你们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
“能隐在暗处这么久都不被发现,二位的武功想必十分高强。”
“说来荒唐,我们都不爱学武,不过无聊时随意练练,在这偌大的江湖,武功竟也算得上不错。”
宁拓文说这话时毫无炫耀之意,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陆行舟同样觉得荒谬。倒在地上的这人武功必然不差,不然不敢在此地等温竟良,而宁苏夫妇却说他们从头到尾都听见了,说明他们的武功都超过了死掉的人,超过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宁拓文那把匕首丢得极准,力量不容小觑,陆行舟怀疑他的武功甚至不在温竟良之下。
如果宁拓文说的“随意练练”是真的,陆行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有惊人的天赋。
苏慕语说:“你的师父应该正在赶来,既然你没有大碍,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你们见到我师父了?”话一出口,陆行舟便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苏慕语见到陆行舟这神情,也知道不必回答了,她与宁拓文对视一眼,同时飞身而起,眨眼便在陆行舟的眼前消失了。
他们是根本不知道宁归柏正逢生死难关,还是知道了也不关心?
陆行舟有股大喊“等一等”的冲动,但他忍住了。用情感责怪也好,拿道理论证也罢,就算他真的能成功劝说宁拓文和苏慕语,让他们去招魂殿看宁归柏,又能改变什么?
宁拓文和苏慕语要去早就去了,还用得着自己去“提醒”吗?
再说了,这么勉强的、敷衍的、落不到实处的关心,就算真的给到了宁归柏,宁归柏也不会多高兴的。
陆行舟很想念、也很担心宁归柏,恨不得现在就到宁归柏的身边,但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每个人的路都只能自己走。就算在最艰难的时刻,眼前的路也只能自己走。
陆行舟捶了捶酥麻的腿,扶着树缓缓站起,他看见地上死尸瞪圆的眼睛。
如果在以前,不管死的人有多么坏,看见这样一双眼睛,陆行舟一定会走过去,轻轻合上那扇通往死亡的窗户,过去的陆行舟见不得死不瞑目之人。但现在的陆行舟变了,他盯着这双眼,自作孽不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由他去吧。
陆行舟只是转过了头。
他没有走,因为他不知道温竟良在什么方向,怕离温竟良越来越远,这就更麻烦了。
温竟良赶到之时,率先看到的是地上的尸体,他问:“有人来过?”他知道此人不可能是陆行舟杀的。
陆行舟将碰见宁苏二人的事如实道出,温竟良说:“竟然是他们,真是巧了。”
“师父有没有受伤?”
“受了点轻伤,问题不大,调理几日便可。”
“他们是什么人?”
温竟良说:“我不认识他们。”
陆行舟愕然:“什么?”
“估计是我杀过的人的亲友,来找我寻仇的。”温竟良沉声道,“但我杀过的人都不算无辜,要为他们报仇的也绝非好人,那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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