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江市作为一座非常传统的北方重工业城市,因为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大河而得名,城市建设完全沿着这条鸿江的走向,将整个市内范围分成了北六南四共十个区的基础格局。
鸿江北面是一直以来的居民区,聚集了鸿江市内超过七成以上的人口,而南面则依据当时的发展需要,营建了众多大型工厂,钢铁、冶金、机械、能源等一系列重工业全部囊括在内。
在老一辈的记忆里,绝大多数家庭每天的节奏几乎都是跟着浩浩荡荡的人流横跨鸿江大桥去上班,到了晚上又继续浩浩荡荡的回来,周而复始,富足却又没什么大的新意。
之后鸿江市顺应改革开放的发展浪潮,积极推动产业升级与转型,又引进了各种高科技产业,将鸿江南面的众多老旧工厂逐一改建,又重新规划布局,到了如今俨然一副国内一二线城市的样子。
而与日新月异的南四区相比,原本尚且算是欣欣向荣的北六区就要相形见绌的多了,因为人口众多的缘故,交通拥堵、住房紧张、环境污染、教育失衡……一系列尖锐的社会问题交互杂糅,共同制约着这座城市的进一步发展。
可随着南四区的发展逐渐饱和,政府也不得不将视线又放回到鸿江北面,经过了数年的系统性规划研讨,终于从前年开始,逐步推进老城区改建计划,依托南四区成功的发展建设经验,力求在未来的十年里,将整个北六区的城市样貌彻底翻新。
大约也是在去年年底,老城区改建计划的一期工程顺利竣工,将原本靠近鸿江上游的雁平区内的大片棚户区拆除了大半,与鸿江市的著名企业斯博集团通力合作,在原址上修建了现代化的商业步行街以及围绕商业街的商住两用大型商品房社区‘鸿雁居’,用以解决当地居民的住房问题。
高楼大厦是建起来了,可想而知对应的房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再加上众多外来资本也都看好了鸿江市北六区未来的发展,纷纷等着拿大笔资本进场炒作,即便还没有到南四区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望而却步的程度,却也足够劝退很多人了。
虽说这种情况是地区城市化建设过程中的必然结果,可社会的断层与撕裂也在这轰轰烈烈的建设发展中愈发明显起来。
一边是拿到了一期工程拆迁补偿款,却依旧只能望楼生畏的原住居民,另一边则是经过资本运作之后节节攀升的房价,前者叫苦不迭,后者却吃着人血馒头纵情狂欢,一路高歌猛进,寻觅着下一片战场。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二期工程的开始阶段,那些原住居民看到和一期工程无甚区别的拆迁补偿款时,汹涌的民情便再也按捺不住了,任凭着拆迁公司和政府公务人员如何解释催促也依然不为所动,态度异常的坚决。
两相僵持之下,老城区改建的二期工程也不得不暂且停摆。政府和斯博集团眼看着事已至此,只得且收住手,转而不紧不慢的将原本一期工程时遗漏的一些细节问题进一步修整完善,徒留下原本划定在二期工程范围内的原住居民们守在晴天漏风阴天漏雨的小破房子里,每日盘算着那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十几平米,梦想着拆迁以后就能一夜暴富,从此翻身农奴把歌唱,也能跟着享受一下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美好日子,然后打开家门看到的却依旧是逼仄狭长的街道,堆积成山的废品和垃圾,气味更是难闻到让人窒息。
等到夜幕降临,老城区很快就被各种各样的小摊位占满了,如雨后春笋一般,所有摊主都恪守着不成文的规矩,彼此之间各不越界却又不留一丝多余的空地。
背靠着鸿雁居极其周边商业街崭新耀眼的霓虹闪灯和巨幕投影,硬生生的将雁平区分割出了两片截然不同的天地,与充满现代感的鸿雁居相比,余下的老城区视野所及之处多有破败,却也在无形之中平添了一股浓浓的烟火气。
比不得商业街里彻夜不歇的酒吧夜店,到了午夜时分,老城区的众多小摊位陆续收拾退场,也一并带走了原本的喧嚣吵闹,很快整个老城区里又重新恢复到了以往的寂静当中。
这时,只见一个干瘦佝偻的身影,手上拎着一个塑料水桶,趁着夜色钻进了乱中有序的棚户区里,那人手脚轻便,在迷宫似的棚户区里也丝毫不受影响。
由于住户自己的胡搭乱建,整个棚户区里的小路异常狭窄难行,好多地方甚至都需要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那人也是仗着自己身量单薄又熟悉地形,这才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这里的棚户区存在经年,几乎每一个角落里都堆着不少既用不着又舍不得丢的旧物,还有就是拾荒捡来的易拉罐、塑料瓶或者废铁废纸壳之类。
那人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处,躲在角落里静静观瞧了许久,这时分夜深人静,由于房屋隔音极差,耳边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些近处住户母亲辅导孩子作业时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抑或是寂寞的男男女女水乳交融时发出的呻|吟喘息。
又过了片刻,那人似是算定了四下里无人,这才又蹑手蹑脚的寻摸到一处堆起来的废纸箱旁边,将桶里面的柴油尽数倒在了纸堆上,随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手上还不住的颤抖,按了好几次都没有打着火,好不容易按着了,又被一阵穿堂的夜风卷熄了。
终于算是把火给按着了,直接凑到了那纸堆旁,柴油见了明火哪里有不烧的道理,更何况又有一堆废纸做燃料,火势瞬间便升腾而起。
那人吓得倒退了几步,又把手里的塑料桶扔进了火堆里,随后便慌慌张张的顺着蜿蜒曲折的小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只一个转身便隐匿在了无边的夜色里。
机场高速路上,褚未听安景瑜聒噪着老城区二期工程的轶事风闻,诸如那些原住居民如何狮子大张口,负责拆迁的公司如何强势,连带着还有鸿雁居一期工程时的一些细碎官司,说的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像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反倒让褚未突然发觉安景瑜居然还有点说书的天赋,只不过一说起来就没结没完,连个给人缓神儿的气口都不留,一通连珠炮似的下来,听完只觉得脑子里面都跟着嗡嗡的。
到了高速路口收费站,安景瑜把车速放慢,话锋也跟着一转,顺口问道:“哥,你的那个小房子离老城区太近了,最近那边也不大消停,要不然你今天先住我那吧。”
“就你那狗窝,还是算了吧。”,褚未一点都没有客气。
安景瑜倒是也不奇怪,毕竟褚未每次回来都只住在老城区里一处九十年代开发的老式小区里,虽然是个两室一厅,可满打满算也不到五十平米,纵使褚未孑然一身,每年在国内待着的时间又不长,但住在这么个地方,多少也跟他的几十亿身家不甚匹配。可即便这样嘴上依然嘟囔了一句,“我也真是搞不明白,你在鸿江南岸投了那么多高端房产,哪个不比你住的筒子楼强,怎么就非得住在那么个小房子里,到底是图什么啊。”
褚未望向车窗外,神情悠远恬淡,似是想起了某些并不算久远的往事,也不回答安景瑜的问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半提醒半催促的说道:“这都要十二点了,把我送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明天我有事呢。”
安景瑜却摆了摆手,颇有些洋洋得意的说道:“哥,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们年轻人的生活节奏了,就这个时间,我们的娱乐活动才刚刚开始,把你送回去我还得赶个场子,就在那边新建的商业街里,我一哥们儿开了个酒吧,我怎么着也得过去捧个场不是,要不我送你回去换身衣服,你跟我一块过去乐呵乐呵。”
褚未果断摇头表示拒绝,他不在意纸醉金迷的沉沦放纵,但实在是受不了震耳欲聋的嘈杂喧闹,只觉得待在那种环境里,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要被持续的高频音浪搞到心律不齐。
绕过南四区的城际高架,视野里已经出现了恢宏壮丽的鸿江大桥,作为鸿江市几大标志性建筑之一,如同一条横亘在江面上的巨龙一般,通身装点着的灯盏就是那条巨龙的鳞片,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过了鸿江大桥,明显就能感觉到江北面的路要比南面的窄上了不少,安景瑜对这边倒也算是熟络,挑着小路没过多久便到了雁平区的地界,拔地而起的高层办公楼和旁边的鸿雁居小区交相辉映,却与紧挨着的那一片漆黑的棚户区对比鲜明。
褚未住着的地方就在这片棚户区后面一点的地方,隔了一条街道,环境也要强上一些,好歹算是个设施健全的半封闭小区。
待安景瑜的车子开进了之前划定好的二期工程地界,褚未便隐隐瞧见了原本应该是死气沉沉的棚户区似是冒着一点火光,一开始的时候褚未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结果又开近了些,褚未这才确定就是着火了。
安景瑜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瞪着眼睛惊呼道:“这什么情况。”
褚未倒是很快从一开始的诧异中回过神来,径直开门下车,仔细确认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信息,刚掏出手机按下了119,就看到一个黑影从棚户区内侧的小路里窜了出来,还不等褚未看清,那人便又消失在了另一边错综复杂的街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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