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崇文帝的仪仗从明德门排到了朱雀大街,旌旗招展,鼓乐交织。其后的文武百官和百姓一直挤到了通化坊,纷纷翘首以盼,等着一睹翟家世子的风采。
高头大马甫一入城门,人群中便是一阵骚动,马上的黑铠将军利落下马,几步赶至已下了轿撵迎上来的崇文帝身前,
“参见陛下。行军作战乃臣之本分,劳御驾亲出,臣不胜惶恐。”
“你我君臣,何须如此生分。”
崇文帝将人扶起,接过内侍递来的乌金缎袍亲手披在他身上,
“初春风凉,二郎仔细保重。”
说罢还当着众人的面拉着他的手往轿撵去,
“宫中一切都为你备好了,先好好歇息,今夜麟德殿为你接风洗尘。”
“陛下…”
翟朔四望了几下,就抬脚往人群中去,在一人面前止住了脚步,将身上的乌金缎袍脱下披给了他。
“哥…”
翟朔帮他拢了拢衣,声音不轻不重地斥道,“成日里混迹市井,像个什么样子”又转身向崇文帝道,
“陛下见谅,臣还有些家事要处理,就不随陛下去了。今夜麟德殿,臣一定准时赴宴。”
崇文帝转身上了轿撵,
“二郎自便就是。”
等两人上了应闻备好的马车,翟阙才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嘟囔道,
“我什么样子嘛。”
“没什么样子”,翟朔双手枕在颈后闭眼懒洋洋道,“只是找个借口,懒得去宫里,规矩烦得很。”
翟阙将他架在自己膝上的腿拨下,
“那你都没仔细看我就说我不成样子!”
翟朔皱眉睁开眼道,
“你怎么这么能闹人呢,来来来,我仔细看看。”
他掐着翟阙的脸左右看了看,
“胖了些,也红润了些。”
“唐莲怎么养的,教教我?”
翟阙的脸肉眼可见地更红了些,转头佯装看向车外,磕巴道,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身侧的应闻道,“应大人你…”
“小公子,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说。”
“看来你还真有些什么瞒着我?”
看着翟朔挑眉得意的笑,翟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诈了。
“从实招来,我才能帮你瞒着不是?要是让爹先发现了,非把你打死不可。”
“没关系,我上头还有你呢哥。”翟阙扭头冲他笑得虚伪,
“有你在,爹可没工夫管我。”
“翟渊渟,月余不见,你在长安成长得可够快的。”
翟阙蹭到他身边坐下,
“好二哥,你替我保密,我帮你掩护,我们岂不是双赢?”
翟朔顺手赏了他一记板栗,
“好弟弟,这得看你表现。”
-
天刚擦黑,翟朔翟阙已换洗整装完毕,被内侍引着从月华门入横街,赴宴的官员和家眷三三两两向他们致意,翟朔不得不隔几步就停下与不同的文官武将寒暄问候。
翟阙在他身后等得无聊,四下看着横街两侧都点上了宫灯,鼓乐声隔着老远从麟德殿飘来,不禁撇了撇嘴,怎么这皇宫招待二哥是这般待遇,招待他又是另一番光景。
“世子。小公子。”
翟阙回过头看去,只见一紫袍金带,须发尽白却气度不凡的老儒款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妙龄贵女,身着烟罗绮云凤尾裙,薄粉敷面,清眸流盼,在他二哥身上扫了一眼又一眼。
“相爷安,柳姑娘安。”
柳太傅满眼赞赏地点了点头,亲手将躬身行礼的二人扶起,
“侯爷和夫人一切可还安好?”
“父亲母亲身子都大安,时常惦念着相爷,父亲常同我讲,您是他的启蒙恩师,嘱咐我来京一定要去府上拜访。不想今夜先在这里遇见,夜深露重,还劳您跑动接风,晚辈愧不敢当。”
“哪里的话。数年未见,二郎风采依旧。”
翟朔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侧了侧身,看着翟阙道,
“这是我幼弟翟渊渟,因体弱多病自小没上过京。阙儿,来拜会相爷。”
翟阙在翟朔的眼神逼迫下恭敬行了大礼,柳太傅拉着他的手满是惋惜,
“小公子的身子这些年我也略有耳闻。可惜了,不然也该同你一般上阵杀敌才是。我这小孙女柳茵也是身子不大好,幼时总咳得厉害,近些年才好了些。”
听柳太傅提到自己,跟在他身侧的柳茵终于开口,
“不知小公子平日里吃些什么药?太医给我配的方子还成,我着人送去两副小公子试试,若是吃得好,再把方子奉上。”
翟阙的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翟朔已经替他回了,
“家里请了不少大夫,不劳柳姑娘费心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横街那侧往他们方向来的人,“相爷,曲尚书来了,我还有些事情需与他商议,先行告退。”
柳太傅点了点头就带着柳茵先往麟德殿的方向去了。
翟阙眼尖,看着从柳茵手上滑落的帕子用手肘捅了捅翟朔示意他看。
翟朔扫了一眼就收了视线,
“你去。”
未出阁高门贵女的帕子落在这里,万一被有心之人捡去造谣宣扬了,难免让人议论纷纷。
翟阙拾起帕子,三两步赶上柳太傅爷孙,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口将帕子递上。
看着柳茵转过头看清他时勉强的微笑,翟阙就知道她等还帕子的另有其人。
“曲尚书。”
曲珙正着急赶路,看清翟朔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翟阙暗叹倒霉,面上堆笑恭敬道,
“世子,小公子,不知有何吩咐?”
“此次玉门军军中抚恤费和行赏兵部何时能批下来?”
曲珙看了看周围没人留意他们,压低声音道,
“世子刚入京可能还没听说。圣人有旨,此次玉门军的抚恤和善后都由柳太傅接管,世子可以去找相爷问问。”
翟朔闻言皱眉,不知崇文帝揣着什么心思,但是宴席将开,他也没工夫再跟曲珙纠缠,带着翟阙匆匆往麟德殿赶。
崇文帝还未至,翟朔甫一踏进殿内,就有不少文武官员带着一摞一摞的锦盒围了上来,
“下官新得一尊玉雕妙光普照佛,特来奉予世子恭贺世子大胜,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下官这里是湘台四照绣花灯一对,恭贺世子!”
“还有下官这双蟠百福红玛瑙花瓶,世子看看…”
“各位同僚不必如此,我只是尽了我的本分,还请各位大人将东西都带走,我真的不能收。”
翟朔被乌泱泱的围在当见只觉头痛,内侍的一句“陛下驾到”,才将他从七嘴八舌的喧闹里解救出来。
崇文帝缓步至他面前,看了一圈围着的官员,才折身去了主座,
“二郎,既是他们的一片心意,你就挑几样收下吧。你有功,不必推辞。”
翟朔和翟阙对视一眼,给他递了个眼神,翟阙心领神会,在众多珍品中接过了一柄乌木洒金扇,乌木深幽,洒金浮华,相得益彰。他捧在手里颠了一颠,轻若无骨。
“家弟既喜欢这柄乌木扇,我便拿这一份好了,多谢陛下和各位大人赏赐。”
其余人都收了锦盒,悻悻回座,翟阙跟在翟朔身后上座,低声咕哝他,
“明明是你想送给阿粟哥,还说什么我喜欢。”
“你有意见?”
翟阙轻哼一声,“不敢不敢。”
酒过三巡,崇文帝挥手示意翟朔上前来,他一边握住翟朔的手,一边举起金樽向百官道,
“此次玉门军大胜,全系二郎英勇。今日你我君臣共同举杯,既贺军中大捷,也贺二郎佳偶天成,即将新婚燕尔!”
突然的消息让翟阙和百官面面相觑,翟朔也是一脸的茫然,
“圣人,臣孑然一身,何来新婚燕尔,您怕是吃醉了酒。”
崇文帝身形趔趄地跌坐回龙椅上,挥了挥手,内侍便捧着一卷圣旨徐徐展开,殿内一片寂静,都屏息等着崇文帝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太傅柳氏之贤孙,温婉贤淑,才德兼备,德性贞淑。剿蛮大捷,朕心甚悦,特赐婚于翟家世子,尔等婚后当以家国为重,共谋天下大计。即日起,命礼部筹备婚礼事宜,择日完婚。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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