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滚！”
“你这个负心汉！”
光天化日下，吃醉酒的白衣公子就被打手从春满园的高阶上丢了下来，惹得路人纷纷驻足。
在阶下滚了两圈后，身上的锦袍被泥污脏了个遍，唐莲刚想皱眉，想起戏还没做完，便起身不甚在意道，
“我怎么个负心法，你倒是说说看。”
小厮看他这幅满不在乎的模样，急匆匆下了长阶，将怀中的襁褓塞到他怀里，冲四周嚷嚷道，
“大家都快来看，就是他，集贤殿的唐莲唐工，还当他是位体面公子呢，让我们家姑娘揣了他的种还不认，现下孩子都生出来了，看他怎么抵赖！”
小厮话毕，周围响起炸开锅般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半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那个不着调的唐莲私德有亏，和春满园的娼妓有了孩子，这下看他怎么娶亲。
众人散去后，唐莲才理了理袍子，抱着孩子在没人看见的街角处上了马车。
“小师父，这样真的行嘛，往后你的名声…”
翟阙从他怀中接过女婴，动作呆板地一动不敢动，看了几眼后又不自觉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探到女婴呼吸平稳才松了口气。
唐莲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边拿帕子擦衣角边叹道，
“好宝贝儿，别天天这么紧张兮兮，孩子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你放松些。”
“我的名声有什么要紧的，议论很快就会平息。最重要的是，她有个能示人的身份了。不管怎样小心藏着她，客栈的客人小厮，唐家的街坊邻里，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她总会被人发现。与其惹人怀疑，倒不如自己先宣扬出来，等世子办完差事回来，再与他好好商议。”
“嗯…”
翟阙只嘴上应了声，抱着婴儿的胳膊还是一动不敢动，唐莲伸手将孩子从他手中接过，僵硬的人才如释重负般抬了抬胳膊。
马车行至花重巷巷口，穿着红褐襦裙的小丫头就围了上来，盯着唐莲怀中的女婴。
“你怎么在这儿等着，没玩去。”
唐雁华踮脚扒拉着唐莲的胳膊和肩膀，轻轻撩起襁褓一角，盯着里头的女婴细细看，
“巷子里的人都说我做姑姑了，阿兄，这真是你的孩子？”
唐莲抱着孩子往家里走，
“跟我像不像？”
唐雁华仔细想了一会摇摇头，
“不像你。像小阙哥哥。”
“对咯，二丫就是聪明，这是你小阙哥哥的孩子。”
话毕还转过头去欣赏翟阙气急了想拧他，又顾忌着他抱着孩子没法下手咬牙切齿的模样。
“唐落年。”
唐莲笑还没收回来，就听到这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声音，抬眼碰上那张熟悉的要发火的脸，陪笑道，
“师娘。”
“进来，我有话问你。”
唐莲将孩子塞给翟阙，嘱咐他去自己房里等着，抻了抻衣服，才随吕氏进了堂屋，膝盖一软，冲着在座的两位高堂直直跪了下去。
“师父，师娘。”
唐知慎想开口缓缓气氛，被吕氏一拍桌子吓了个哆嗦。
“长本事了是不是？我问你，孩子是谁的？”
“是我的。”唐莲垂眼答得不假思索。
一盏茶杯贴着他的面颊飞了过去，砸在门背后，哐啷一声响。
“你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人家说你没个正形，这我信。但他们说你私德有亏，和春满园的娼妓有了孩子，我万万不能信。”
唐莲见吕氏当真大动肝火，起身重又倒了杯茶，低眉顺眼地放到她手侧，
“师娘，您别气了。”
“我再问你一遍，孩子是谁的？”
唐莲屏气道，“我的。”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的名声，你的前途，你都统统不要了是不是？你师父和我一生堂堂正正做人，教你读书做人到如今。你的丹青，是你师父一点一点磨出来的。我们不求你如何大富大贵，声明远扬，只求你好好过安生日子，你非要我亲眼看着你被人指指点点，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唐知慎忙起身帮人顺着气，
“年郎，还不快说实话。别气你师娘了。”
见唐莲皱眉不语，吕氏挥挥手道，
“好，你大了，不听我的了。那你就走吧，我教不了你，我也不想看你这么糟蹋自己。”
闻言唐莲复又跪下，“师娘，您这说的什么话，您就是打我骂我，我也不能离开这个家。”
话毕堂屋的门被人打开，几人望过去，只见翟阙抱着女婴立在门口道，
“伯娘，都是我的错。您别赶他走。这孩子是我的。”
-
雨势渐大，翟朔在躺椅上给怀里的女婴又裹了一层毯子。
大婚已过，翟家没有理由再留在长安。柳茵回娘家辞行不在府上，还带走了不少仆从。现下翟朔这座新府中没有旁的人，他才能闭眼安静地想会儿。
“长姐说得不错，眼下最稳妥的法子是去扬州。”
“侯将军前几日来信，说江南一带的叛乱已被悉数镇下去，去扬州的路也安生些。”
“既然你们做了戏让人以为是唐莲的孩子，那孩子必须跟着他出城。出了城你带人把慈恩接走从山南东道转至淮南道，再护送她去扬州。”
“阙儿，这事只能你来做。你明白吗？”
翟阙点了点头，翟朔的一举一动都会很快传入崇文帝耳中，让他掺和进来只会让处境变得更危险。他们也都心照不宣地明白，就连柳茵也是崇文帝安插在他身旁的一个耳目。
看着翟朔眼中的担忧，翟阙覆上他的手道，
“我可以做好的。二哥不要担心。”
“嗯，二哥相信你。”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门仆站在连廊那头报“有人想见世子”，翟阙起身陪翟朔走到府门前，倾盆大雨下，一妇人撑着把油纸伞站在门前，翟阙看清人后忙迎了上去，
“伯娘，这样大的雨，您怎地亲自过来了？快进来。”
吕氏拍了拍他的手，“不必了，我同世子说两句话，就不耽搁你们工夫了。”
翟朔上前两步，将伞撑在二人头顶，
“夫人安。不知您有何吩咐。”
“公主的来历我已然明白。我家孩子算不算是为翟府背了好大一口锅。”
翟朔滞了一下，笑道，“当然。不知翟家有什么可以回报的?”
“也没旁的，我思来想去，得替他讨一句话。”
“什么话?”
“我知道，他对小阙是实心的。翟家高门大户，若真有登门拜访的那天，还请世子允我，不要因门第观念背弃年郎。”
话毕两人俱是一愣，翟朔先反应过来，
“那是自然。夫人放心。”
等翟阙回过神来时，吕氏已撑着伞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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