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再续,丝竹复起,但气氛已悄然不同。
再无人敢因衣着出身而对那灰衣女子有半分轻视。
念安终于被柳青喂了一小块米糕,满足地眯起眼。
酒过三巡,一名女吏步履匆匆近前,低声禀报。
秦知州面上笑意渐敛,凤目微沉。
她放下杯,环视众人。
“诸位,宴且稍歇。”声音已复肃然,“府城西郊有急报。”
众皆屏息。
她目光落向陈谷雨,带一丝凝重:“西郊‘林溪庄’……昨夜起,十数名壮年佃农连同庄头,莫名失踪。牲畜无恙,财物未损,唯人……凭空蒸发。现场残留极淡的、非比寻常的土腥气。”
水榭内暖香仿佛瞬间被寒意驱散。
陈谷雨眉间那点碧痕几不可察地一闪。
她平静抬眸,望向西边夜空,似已穿透重重灯火。
新的风波,已在暗处涌动。
水榭内落针可闻,方才的宴饮欢歌如同被寒风刮散,只余下冰冷的凝重。
秦知州的目光沉沉压在陈谷雨身上:“陈契主,此事透着诡异,非寻常人力可为。地脉异动方歇,便出此怪事,本官需借你之力,一探究竟。”
陈谷雨并未立即回答。
她微微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置于膝上的双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轻点了一下,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无人注意到,她座下青石板缝中极细微的一点尘屑,轻轻震颤了一下。
她再次抬眼,眸色清冷:“可,但我需亲至林溪庄,感应地脉,方能知其详略。”
“理当如此!”
秦知州立刻颔首,转向身旁女吏,“即刻备车,本官亲自与陈契主前往林溪庄。另,速请‘地母神殿’驻守青州的司祭神官一同前往!”
命令迅速传下。
宴席戛然而止,宾客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向陈谷雨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与敬畏——这位新晋契主的第一次出手,竟是为了这等诡谲之事。
车队很快准备妥当,火把将官道照得通明。
除了州府衙役、秦知州的亲随,队伍中还多了一辆简朴却刻有地母神徽记的马车。一位身着素白神官袍、面容肃穆的中年女子静坐其中,她手持一柄青玉短杖,气息沉静悠长,正是神殿司祭。
小念安被柳青紧紧护在怀里,孩子虽有些害怕,却乖巧地没有吵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跳动的火光。
夜色中,车队疾行,直奔西郊林溪庄。
庄内早已戒严,灯火通明却死寂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残留的、极淡的土腥气,并非泥土芬芳,而是带着一种陈腐的闷浊感。
秦知州、陈谷雨、神殿司祭以及朱县令、沈家姐妹等核心人物步入庄内核心区域——失踪事件最初发生的打谷场。
“便是此处,”庄内一位临时主事的老妪战战兢兢地指着空旷的场地,“昨夜收工还好好的,今早起来,人就、就都没了……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司祭神官上前一步,闭目凝神,手中青玉短杖微微发光,似在感应着什么。
片刻后,她睁开眼,眉头紧锁:“确有非自然之力残留,阴冷晦涩,扰乱了此地平和的地气,但……痕迹极为模糊,难以追踪源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陈谷雨。
陈谷雨静立场中,夜风吹动她灰布的衣角。
她缓缓闭上双眼,并未如神官般持印念咒,只是微微抬起了双手,掌心向下,十指自然舒展。
一种无形的气场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
众人仿佛感觉到脚下的地面轻微地嗡鸣了一声,极其短暂,如同错觉。
场边火把的光焰似乎凝滞了一瞬。
柳青怀中的念安小声嘟囔:“阿姐……睡着了?”柳青轻轻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安静。
陈谷雨的意识已沉入大地。
通过那无人能见的青晶之力,她的感知如同无数根须,迅速沿着地脉向四面八方延伸,触摸着这片土地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微小的悸动。
驳杂的信息涌入感知:草木根系汲取水分的细微声响、冬眠虫豸微弱的生命波动、地下暗流汩汩的流淌……以及,那被强行撕裂、残留在此地的惊恐残念,还有那股异常力量离去时,在地脉中留下的、几乎被自然流转所掩盖的“痕迹”。
那痕迹冰冷、滑腻,带着一种贪婪的吸吮感,正朝着西北方向悄然褪去。
她眉心的碧痕再次浮现,比之前清晰许多,在夜色中流转着微弱的青辉。
神殿司祭紧紧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她依靠神殿传承的法器与仪式方能模糊感应,而这位年轻的契主,竟能如此直接地与地脉共鸣,捕捉那细微的波动?
良久,陈谷雨缓缓睁开眼,眸中清光流转,仿佛倒映着地下纵横交错的地脉经络。
她抬手,指向西北方向,声音冷静而确定:“十一个人。还活着,但气息微弱。那股力量挟裹着他们,沿地脉潜行,方向西北,约在三十里外,速度不快。”
她顿了顿,仔细分辨着感知中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补充道:“那力量非妖非魔,更似……某种被催发扭曲的地煞阴浊之气,能蚀人神智,融于地脉,故难察觉。
但其核心,有一缕极微弱的……人为引导的印记。”
“人为引导?”秦知州凤目骤寒,“竟有人能操纵地煞作乱?”
司祭神官面色也无比凝重:“地煞阴浊乃大地郁结之恶气,寻常难以调动,更遑论用以掠人。若真有人为之,其术必邪诡无比,且有伤天和!”
“追。”陈谷雨言简意赅。
她感应到那股力量正在缓慢移动,若不及时,那些被掠走的佃农恐有性命之危。
“好!”
秦知州当机立断,“请神官与我府中好手先行追踪拦截!陈契主,还需你指引方向!朱县令,协调本县人手策应!沈东家,烦请你家商号沿途提供车马粮草便利!”
众人凛然应命。
神殿司祭举起青玉短杖,一道清辉笼罩她与几名精选的衙役:“吾以地母之名,净化污浊,追踪邪祟!走!”
陈谷雨翻身上了柳青牵来的马,将念安护在身前,一拉缰绳,目光锐利地望向西北黑暗的旷野。
马蹄声碎,火把长龙再次移动,如同利剑,刺向未知的黑暗。
青晶之主的第一战,并非应对天灾,而是直指**与扭曲的地脉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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