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方永真的心脏猛地一跳,飞快转身回头,扔掉手里碍事的东西。

当看到宝珠就跟在他旁边,吓得缩着手往回看时,他的心脏总算回到原位。幸好林宝珠没掉进池塘。

下一刻他又提起一口气。

不远处,范水芹的竹筐倒在草丛里,猪草散落一地,人不见踪影。

“方永真!”宝珠吓得说不出别的话。

透过树丛,方永真隐约望见刚刚见过的花棉袄扑腾了两下,很快就毫无动静地沉在塘边的水底,看不出来是什么情况。

方永真当机立断,一边跑过去一边脱掉单薄的棉衣棉裤,光脚淌进水里。

冰冷的水瞬间刺激得他浑身紧绷,握紧拳头。

他弯腰,一头扎进水里,抓住范水芹后面的衣领往外拎。

池塘水冻得他的头脸生生发疼。他想,不下水谁也不知道,原来春天的水依然这么刺骨。

一直起身,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冲宝珠喊:“英子你去喊人,范家人在塘沿上工,离这里不远。”

宝珠后退两步,牢牢抓住地上一株深深扎根的粗壮野草,另一只手把长竹竿伸给方永真:“不行!我要先把你们拉上来!”

范水芹的厚衣服浸透了水,又凉又沉。

方永真浑身湿透,腰部以下泡在冰冷的水中。

池塘边积着厚厚的淤泥,他僵硬的手指拖着重物,陷在淤泥中艰难迈步。

他看着使劲把竹竿往他手里怼,快急哭了的林宝珠,心一横握住竹竿。

有了支撑,加上一股并不微弱的将他往外拉的力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抓住一棵树爬上岸。

宝珠扔下网,就地爬到岸边,要和他一起把范水芹拉出水。

“别过来英子。站远一点,我一个人就够了。”单薄的少年匆忙向后打了个手势。

他低着头,黑发上的水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一连串滴落回池塘。

方永真打了个冷颤,快速把范水芹拖上岸。

做完这些,他冻僵的手脚再也使不上力,瘫坐在原地停止了思考,任由沾着浮萍的衣服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

宝珠把他的衣服抱过来,一股脑往他身上盖,胡乱地擦水,方永真感觉好了一点点。

“范水芹怎么办?”宝珠带着哭腔。

他声音干哑:“宝珠,没事的。你先解开她的棉袄,别勒着,然后看她鼻子嘴巴里有没有水草和泥巴,帮她弄干净。”

“嗯!”宝珠有了主心骨,依言一步步行动。

方永真趁空扯掉透心凉的上衣,套上外套,学着宝珠就地往前挪。

从范水芹的嘴里拽出一朵水白菜后,宝珠立刻又转头,黑眼睛焦急地看着方永真:“然后呢?”

接着两人一起把范水芹翻了个面让她趴着,方永真还从旁边拽了一堆干草,垫在范水芹的肚子底下。

之后方永真也没辙,匆忙拍范水芹的背。宝珠跟着把手放上去慌里慌张地按。

好在两人胡乱按了几下,趴着的人发出一点动静,咕噜噜吐出几口水。

宝珠松了口气,小心地问:“她是不是活了?”

“嗯。”因为她本来就没死。

方永真摸了摸宝珠的头安慰她:“我们动作快,她只是呛了水,回头去卫生所打点滴就行。”

宝珠的声音抖着:“你也得去打点滴。你快回家换衣服,去被窝里暖着。我去塘沿喊范家人。”

“塘沿”并不是指池塘边,而是林家湾社员对池塘不远处的一大片田地的俗称。

“好,你慢点走,别摔到沟里去了。”方永真捎上两人扔下的猪草快步跑回家。

林宝珠心里着急,没有听他的慢慢走,跑过去一看到大人就忙着呼救。

范家人果然也在塘沿,听说范水芹落水了,连忙往池塘边赶。

一群人到的时候,范水芹已经醒了,裹着湿衣服呆坐在地上。

宝珠彻底放松下来。

刚才真是吓死她了呀!

范水芹的奶奶齐老太干瘦的手指捻了捻,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嚎叫道:“我可怜的孙女,怎么就倒霉落水了?天天来捞猪草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坏事啊!”

范家的汉子们内心不解,老太太什么时候这么心疼水芹了。

齐老太气势汹汹地冲向宝珠,倒打一耙:“是不是你这个臭丫头害的?要不然怎么几年没出过事,单单碰上你就出事了?”

宝珠吓得后退好几步,离齐老太和水塘远远的,大声道:“我没有!我都没看见她怎么掉下去的。”

她的大声在周围人耳朵里不过是细声细气的哭腔。

社员们不傻,英子比水芹还小几岁吧?怎么害得了水芹。

“齐婶子,你这话就外行了。英子怎么可能做坏事,再说她也干不过你家水芹丫头。”

“就是。还是先把丫头带回家烤烤火吧。”

齐老太不为所动,死丫头又没事。

“你们倒是说说,大伙年年在这里捞猪草,有人掉下去过吗?要是她没害人怎么独独我家水芹掉下去了?谁不知道我们两家有仇哇!一群赔钱货,指不定背地里怎么嫉妒诅咒老范家呢。”

“婶子,你这话忒难听。”有个年轻媳妇听不下去,开口维护,“林家湾谁不知道英子家从上到下都是好相处的人?”

大概,除了桂花太婆。

再除了爱娣姑婆。

没错,剩下的毫无疑问都是好相处的人。

她丈夫也姓林,林家人当然要帮林家人。

齐老太嚷嚷道:“池塘边只有她们两个人,一定是林春英害了水芹,必须赔钱!”

范家的汉子无地自容,原来老太太早就打定主意要讹钱。

其他人了然,竟是这么回事!

难怪范家没人阻止齐老太,也没人管地上满头水草冷得发抖的水芹丫头呢。

她们同情地看小英子,被范家人缠上看来不得不破财免灾了。

这时,被她们同情的小孩子认认真真开口:“那你去找林春英赔钱吧,我是林宝珠。”

众人语塞。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笑意。

林宝珠连忙回头:“方永真!”

看到方永真旁边的两个人,她眼睛一亮,口中却委委屈屈黏黏糊糊地喊:“姥姥~妈妈~”

林秀凤和林继萍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护在宝珠身侧,像门神似的。

“宝珠小姑,还有我呢,你没看到我吗?”

“解放,前进!”宝珠甜甜地喊两个大侄子。

这俩是正经大侄子,都是林秀凤大堂哥家的。

半大的少年被哥哥揪着衣领,没办法作乱,嘿嘿一笑:“宝珠小姑,小姑奶说要来给你找场子,我和我哥都来帮忙!”

林前进把撑腰说得像□□火拼。

“我和林宝珠已经走了,听见有人落水才回头,之后一起把范水芹拉上来。”方永真不紧不慢地解释。

林宝珠说了,她家和范家是仇人,他怎么可能扔下小不点自己回家,必须得搬救兵未雨绸缪。

现在看来,这雨还真落下来了。

齐老太不依不饶。

“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不要以为人多就能颠倒黑白,反正我家水芹落水了,你们得赔钱,买感冒药的钱,还有,”她使劲想,“还有营养费,对,都得赔!起码要赔两块钱!不是她就是你!”

齐老太指着方永真。

说时迟那时快,社员们看到一个小女娃猫着腰灵活地从人群中钻过去,捞起地上的什么东西,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挥舞着长长的竹竿,把另一头粘了一堆猪草的网兜向齐老太头上一扣。

小姑娘大声喊:“解放前进,快来帮忙!”

林解放和林前进二话不说,帮她抓着竹竿往下按。

“小兔崽子,你干嘛!”齐老太被按弯了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范家人站不住了,一个二个要帮齐老太。

“你们想干嘛?”林秀凤一把将范大树扯了个趔趄。

林继萍拦住范小树的同时,偷摸把收拾家畜的臭烘烘的劳动手套往他脸上糊。

宝珠把人往池塘边捞,扯着细嗓子:“哥姐们都听见了,齐婶子说我推人让我赔钱,钱我妈妈替我赔,但是人我必须要推下去。姥姥说了,不能浪费钱!”

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合着不浪费钱是这个意思。

齐老太上半身被网兜牢牢压着,钻不出来,力气也没两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大。

眼见离池塘越来越近,她拼命挣扎:“大树小树,你们死哪儿去了?”

范大树和范小树一个被揪着头发,一个快臭晕了,根本顾不上老娘。

“啊啊啊,我不要你赔钱了,放开我!放开!”

“不成。”宝珠带着点稚气的声音十分坚决,“这个钱我非得赔。”

三人作势继续往池塘用力。

齐老太死死抱着岸边一棵树不敢撒手:“不用你赔了,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成吗!”

“真哒?什么礼?”宝珠放松一点点力道,但没有完全放松。

两个大侄子指哪打哪,动作和她同步。

齐老太感觉到了松动,连忙道:“真真真!明天水芹上工的六个工分给你!大家都在,帮我和记分员说一声!”

她嗓子都喊哑了,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势。

宝珠想了想,还是没放开她,问:“要是明天范水芹不上工呢?”她可记着呢,方永真说了,范水芹要去卫生所打点滴。

众人鄙夷,是啊,小姑娘这个时节落水,回去指定感冒,齐老太还想着让人明天上工。范家人果然刻薄,不能来往。

齐老太快吓死了,恨这个死丫头不依不饶,嚷道:“谁说不上工的,反正明天赔你六个工分,臭丫头不上工就让她娘赔!”

“人是方永真下水捞的,齐婶子你得给十二个工分感谢人家呀。”

“行行行,什么都行,快点放开我!”齐老太声嘶力竭,这会儿别说12个工分,就是20个她也认。

宝珠甜甜一笑,害羞道:“麻烦哥哥姐姐们作个见证,我怕齐婶子耍赖皮。”

社员们被她缺了一颗小虎牙的笑容酥得心都化了,哪有不同意,七嘴八舌地表示明天上工前一起告诉副队长和记分员。

事情解决完,社员们就着池塘水洗干净手上的泥土,意犹未尽地讨论刚才的热闹。

要是天天都有热闹看多好。

范大树伸手拉起仍然呆坐着的闺女。

范水芹好像突然清醒了似的,拍开他的手,瑟瑟发抖地爬起来,摘下头上的鸭舌草狠狠掼到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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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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