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管三荣把所有妇女都动员了一遍,特别是那些平常就不积极支持集体活动的。
一天下来,她嗓子都快哑了。
体检这天是个无风的艳阳天,得益于妇女主任们的负责,公社卫生所来了许许多多人,和赶集差不多。
集体活动总是免不了扯皮。
各大队的妇女主任明明提前叮嘱过,年满十八岁、已婚、户口落在红旗公社辖区内,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凭户口本领取体检福利。
然而,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企图浑水摸鱼,被拦回去还要拍桌子吵吵。
“我儿媳妇虚岁都19了,凭啥你说不行就不行?”
“户口本上写得不对,实际年龄够了,唉呀你们就让我进去吧。”
“大老远的来都来了,加个人又不费事。”
“户口本忘带了,大伙儿都认识我。”
凡此种种,核检员都快被吵疯了。
请走一位户口没迁到红旗公社的已婚妇女,核检员向搭档倒苦水:“户口迁没迁过来自己不知道哇,非得跟我犟!就犟!”
林继萍脑瓜子嗡嗡的,水都没顾上喝,也不敢和人换班,生怕她一离开于兰芬就来了。
头一回被林继萍惦记的于兰芬在卫生所外面碰上了她堂弟,也就是林继萍的前夫于来义。
于兰芬语气怪异:“来义,你怎么在这儿。今天是妇女体检。”
她加重了“妇女”两个字。
“卫生所又不是你家开的,我想来就来,难道还要跟你打报告不成。”于来义白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背对着她,站在大门外往里张望。
他本来打算找林继萍提前说几句好话,为后面的计划努努力,结果兽医站的人说她今天在这边。
于来义便决定过来守株待兔。
“看什么呢,全是女人你害不害臊。”于兰芬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
“嗷!你干嘛!”于来义转身,捂住脑袋吼她。
于兰芬从人挤人的缝隙里看到林继萍,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随即她想到了什么,用让人发毛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于来义。
她嗤笑一声,嘲讽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去兽医站看病的。”没出息,被女人踹了还想吃回头草。
“你!关你什么事啊!”于来义恼羞成怒。
“我可没闲工夫管你。你回家和我爹娘说一声,马上我满三十五的生日,送一双红袜子和两只鸡过来给我过三十六的坎。”
于来义腹诽,他那死抠门的大伯和伯娘不从于兰芬手里拿东西就算了,还舍得给两只鸡?
“行行行,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于来义不想再被这个堂姐奚落,连忙躲去别的地方。
“别忘了啊,要是忘记你就完了!”于兰芬冲他的背影喊道。
林继萍忙得焦头烂额,看到姗姗来迟的于兰芬时,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机械地说:“户口本。”
于兰芬像听见什么荒唐话似的,阴阳怪气道:“别装相,我的户口本还用得着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个要求都符合!要是敢针对我,我现在就去向公社干部检举你公私不分。”
“这是规定,你爱告就去告。户口本没带可以回家拿。”林继萍脸上淡定,实则心中嚎叫。
老天爷再保佑她一次好吗!不要让这个婆娘放弃体检!
“嘁,那你看吧。”于兰芬从布包里拿出户口本,随手扔在桌子上。
林继萍心一梗。
又来了又来了,这是第几个?
明明带了户口本,非要磨两下嘴皮子才乐意拿出来。直截了当按章程办事是不是能要她们的命!
她的命也是命啊!
她深呼吸,翻到于兰芬那一页,按规定扫一眼出生年份、婚姻状况、籍贯,在名册上打了个钩。
于兰芬好像认为林继萍会暗中动手脚害她,伸长脖子像鸭子护食似的,目光不善地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林继萍懒得搭理她,倒回去着重瞥了一眼出生日期。
二月七日。
“帘子后面。”她把户口本和一张凭条递给于兰芬。
之后她匆匆撕下一小块纸片,写上日期塞进兜里。
林继萍忙了整整一天。
最开始,核检员们还能对乡亲笑脸相迎,查户口本的时候顺便聊两句,缓解缓解妇女们的紧张情绪。
忙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们已经身心俱疲,没有一点点力气挤出笑脸,能说三个字绝不开口说五个。
林继萍顺手摸了一把兜里的纸条,有气无力地踏出卫生所大门。
刚出门没走两步,迎面碰上她最嫌恶的人——于来义。
于来义掸掸衣角,吸了口气,努力挤出笑脸,快步往前,唯唯诺诺道:“继萍……”
林继萍心中立刻涌上一阵反感,不想和他多废半句话,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用累了一天的臭脸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于来义打了一下午的腹稿瞬间灰飞烟灭,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最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回家后,于来义被哥嫂逼问进展,只好瞎编一通,结果被识破,狠狠吃了一顿排揎。
于来义饿着肚子想,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吃软饭的日子有多快乐。
另一边,林继萍第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毫不犹豫决定离婚。
那家伙又蠢又坏又懒又怂,在她家的时候连样子都不装,不会真以为上门女婿的身份是免死金牌吧。
诚然,因为各取所需,当地人默认上门女婿是个男的就行,标准无限降低,人品什么的差点就差点。
毕竟,但凡吃得起一口饭娶得起媳妇的人根本不会选择入赘。
可惜,林继萍不是能忍的人。一旦越过她的底线,她可以丝毫不顾脸面。
林继萍回到家时人都快累虚脱了,疲惫之意涌上来,背靠桌沿一动都不想动。
说真的,她宁愿去扛十头猪。
跟猪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简单多了。猪起码不会说话,人能想出各种角度打破章程,简直防不胜防。
一天下来她心力交瘁。
她越发庆幸自己的工作是和家畜打交道。
脑子放空了一会儿,她想到了什么,猛地弹起来。
她急忙从兜里摸出纸条,对着墙上的日历看了又看。
明天不就是二月初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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