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兽
当然，魏尔伦并没有频繁出现在尼古拉的生活之中。只是有了这个短暂躲避【通灵者】搜查的地点，他能做的事情也更多了些。
魏尔伦尝试过去寻找牧神，但那实验基地离巴黎太远，于是他只能在一些尽己所能收集到的、模糊的信息中捕捉到一个事实：那个疯子的研究基地已经被摧毁。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由军部和特殊战力总局去瓜分牧神的研究资料。但就现在的状况———前线并没有出现第二个具有压倒性异能的战争武器，魏尔伦觉得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实验体。
这让魏尔伦感到愉悦。
连带着的，对尝试杀死尼古拉失败的郁闷也减轻不少。
“喂，换班了。”
身着深蓝色的制服上衣，配有金属纽扣和肩章的男人面色不愉地呼唤着魏尔伦。
魏尔伦听见声音，抬头。
他现在是另一副模样：穿着与对方一样的制服，微卷的浅褐色头发，棕色眼睛，扔在人群里根本找不出来。
“嗯。”
魏尔伦起身便要走。
他现在在巴士底狱。
这是一个由A级空间系异能者作为监狱长去监管的地方。不少军部、特殊战力总局搜刮来的囚犯被关押在这里。
“你记得把耳塞带好就行。”
连日的声响，让每个轮班的守卫都难以休息好，他已然挂上了硕大的黑眼圈，眼中布满酸涩感。
这是个年纪有些大的人，他有着操心的性格，撑着疲惫，好心提醒魏尔伦。
这实在不是个好工作，连日打哈欠的属下一个接一个地想辞职，他们甚至想着“罢工”这项法兰西传统......到最后，没有请假的他们选择匀出来几个人，轮流去地底检查。
“好的，谢谢。”
魏尔伦点头，他现在扮演的是个寡言且老实的人。
周围有些黑暗，泥泞潮湿，虫子有许多，那些被称为“冰室”的牢房条件不怎么好———冬天雨雪交加，夏天烈日熏烤，让人无法透气。
走过诸多狭小的铁栅栏后，便能见到一个格外大的房间，里面虽空荡，却也能看得出干净，与被破坏前的好条件。
有一个生物被关在那里。
它前方的地板上满是爪痕。如汽车引擎般却更为嘈杂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从它嘴中呼出。
魏尔伦仰头，注视着那被锁链囚禁的生物。
他有种感同身受的怜悯，或许是因为两者都算是“非人”，又或许是因为自己曾经在这里待过。
非常巧合，兽现在被关押的地方，正是他曾经的“住所”。而这只兽，又是牧神的造物。
“是这里啊......”
魏尔伦的声音带着点感慨。
他心中久远的记忆被呼唤起。
在最初，每一个任务结束的时候，【通灵者】的同僚们总是强硬且迅速地将他带回这里———一个重刑犯才该待的地方。
他能理解，人造异能者本身就被看作武器、实验品、异类，像兰波那样对待他的才是真的“傻瓜”。
这已经像是上个世纪的旧事，在脑海中叠着灰黄色的胶片快速划过。即使再怎么回想，魏尔伦的心中已然被空洞填满，生不起多少情绪。
魏尔伦的动静引起了兽的注意。
兽歪着头莫名安静下来，它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奇怪的连接感。
“你想出来吗？”
他伸手，轻轻敲上栏杆，声音满是蛊惑。
逆着油灯的光亮，他的身形被黑暗覆盖，长长的影子在地板上与“兽”相连接。
当兽抬头时，它低吼一声，抬起在地面上不断划拉的爪子，紧紧盯着魏尔伦的方向。
“哼......还不错。”
魏尔伦将手握上栏杆。
比兽更亮几分的暗红色从他身上蔓延出来，一瞬间将面前所有的事物摧毁。
魏尔伦目标准确地捏住铁链———最新研制的抑制装置，然后，毫不犹豫地输出【重力】。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这里。
◆
厨房中传来厨具碰撞的声响。
一个带着围巾、穿着厚实衣物的背影正在忙碌。
他先将黄油在锅中融化，一股淡淡的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随后迅速加入洋葱，翻炒至变软和透明。
土豆和胡萝卜被切成块后，再依次加入锅中，它们在黄油的滋润下，变得金黄诱人。只要轻轻地搅拌着，每一块都能裹上薄薄的甜香。
他将鸡肉高汤倒入锅中，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再调整火候，让汤水在锅中轻轻翻滚。
刚刚加入的土豆和胡萝卜，在锅中慢慢炖煮，它们的香味与高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制作者不停地搅动着锅中的汤，防止它们堆积在汤底。
等到土豆和胡萝卜变得软糯时，还需要往锅里轻轻地倒入适量的牛奶，让汤水变得更加浓郁。
最后，加入盐和黑胡椒，制作者将炖好的土豆汤盛入碗中，撒上了一些新鲜的香草作为装饰，再端到餐桌上，就可以食用了。
只是，制作者本人却胃口全无，他面对颜色鲜亮的汤，捏紧手里的银勺，长久地、沉默地望着桌对面的空盘子。
事实上，一切都很好。菜肴模样看着不错、桌布是崭新的、摆盘非常符合法兰西人的审美。【通灵者】都能闻见上升的热气。
而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桌子对面，并没有坐上一位客人。
在长期的奔波中，【通灵者】并不渴望多么美味的食物。每日的进食行为，大部分是为了维持生命活动。
也许有一天他会心血来潮地花费功夫去多做一顿适合多人食用的大餐，但绝对不会是这个时候———一个他的老师忙于工作、并不是节假日的普通时间。而他更没有摆好一个盘子在对面的习惯。
【通灵者】由此判断，他精神上的症状更严重了。
“......”
思考片刻，他没有把盘子放回去。
只是，手中的勺子时不时要停在空气中，之后他才舍得将土豆送入嘴里。
可就是这样一顿安静的饭食，【通灵者】也吃得不安生。
一旁的电话没有眼色，也不知疲倦，响得极有节奏感。
“......请说。”
【通灵者】拿起电话，他的眼底有些青黑，低垂的面颊上被阴影覆盖。
电话的另一头来自巴士底狱。
“来巴士底狱！马上！”
一阵嘈杂声在对面响起。
【通灵者】听出对面的人是巴士底狱的监狱长，也听出那建筑物损毁的声音，已然知晓情况的严重性，心中火气顿时全消。
“快！往后撤......”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兽类的嘶吼。
“嘟——”
电话挂断。
【通灵者】拧眉，他转身，飞速地往门口赶去。
被昔日古堡改成的监狱迎着冷风、肃穆地站立在原地，老旧斑驳的墙面铭记着岁月的流动，它似乎不会改变，如手握天秤的审判者一般，严厉地关押着所有的犯人。
而那不断被声浪震得掉落的灰尘，打破了它平静的表象。
【通灵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巴士底狱，他看见在大门附近的守卫，快速表明身份后，就随着他一起往地底更深的地底处去。
“前几天，它连锁链都无法挣脱，可是到今天！它已经破坏了不少地方！”
守卫的心中满是恐惧。
他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监狱守卫，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与超越者们有关的传闻。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想到过那样恐怖的力量，会发生在他的面前———所有的攻击都毫无作用，遮天蔽日的翅膀展开，扇动间带来破碎的瓦砾。
[还会比这个怪物更加强大吗？]
心神恍惚间，他只剩下这个念头。
【通灵者】听完以后，却并不认为这是那只“兽”自己挣脱开的束缚。
但，他的脚步却不由得加快。
而事实上，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糕一些。
【通灵者】抬手将【彩画集】往前覆盖去，阻挡住即将冲向身旁人的黑色物质：“就到这里，你先回去。”
顾不得说太多，他顺着【彩画集】填补的楼梯往下走去。
因为监狱长的异能，哪怕这里被破坏得像是一片平地，古堡的外面也只能听见轻微的响动，而这给了【通灵者】一些错误的判断。
“吼———”
耳膜被巨大的嗡鸣声击穿。
当【通灵者】终于走入最深处时，惨不忍睹的废墟伴着黑暗映入他的眼帘。
这里仅存的光亮是【彩画集】。在【彩画集】也无法照亮的顶端，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如探照灯般，迅速锁定那与它对比来说，极为渺小的人类。
这是兽，巴士底狱艰难收容的“东西”。
“砰、砰砰——”
【通灵者】抬起头，他的心脏一瞬间加速跳动。
黑色的符文几乎遮挡了那只“兽”的全部身体，它有翅膀、龙角、足以遮蔽天空的身躯———它有不像人类的一切特征、庞大到能够让监狱长束手无策的力量。
兽在上方停驻，它正在注视着【通灵者】。
两个生物之间的体型实在相差太大，于是连注视，都像是高高在上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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