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一五九、心虚

油灯被箭雨带起的风吹灭,在黑暗中留下袅袅升起的一缕青烟。我和司马昭互相搀扶着,蹲在桌角面面相觑。

好在,射进来的箭数量不算多,也没有后续的跟进。院子里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嗓音,用蜀地方言大喝:“官差办事,闲人退避!”

“什么情况?”我压低声音问司马昭。

司马昭探头看了看外面,扭回头来告诉我:“刚才我起夜,怕惊扰了叔权哥,便去外面方便。没成想,院子里不知何时来了许多人,都是军士装扮,我趴着听了一会,听到他们好像在追什么人。我便往回走,想叫你起来,却见你点了灯。”

我有点生气:“要不是你我有武艺在身、反应又快,岂不是要被枉杀?”

外头呼喝之声又起,听闻人员奔走、号令指挥,好一阵忙活。我跟司马昭慢慢站起身来,不敢再点灯,小心翼翼靠近窗边,就着窗缝往外看。

夜色之中,院子里约摸有二三十人,没点火把,月光下黑乎乎的看不真切。但是瞧着他们站立的身姿和队形的排布,一看就知道是军队里出身的。

我心里很是疑惑。这里可是成都城下,到底什么人大半夜的敢这么光明正大地闹事?看这个架势,店家一声不吭,甚至不敢出来过问一下,不用问肯定是官方的。

我很担心其他几个房间,担心他们忍不住出门遭到牵连,便轻声让司马昭继续站在窗口关注,自己走到左侧墙边,敲了敲木板做的隔墙。

我们左边一间住的是筚红棘和杜敏。我敲了几下,筚红棘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醒了是吧?好好待在屋里,不要出门,护好杜公子。”我尽量大声叮嘱。

筚红棘回了句“明白”。我如法炮制,跑到右侧墙边,用同样的方法和黄权取得了联系。

在屋子里提心吊胆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随着院子角落一阵乱七八糟的吵嚷打斗,我们看到几个士兵拖着一个人来到院子中间,把人压着跪在为首的那个人面前,大声说道:“禀报都尉,犯人找到了!”

跪着的那人用当地方言胡乱叫骂,骂得很脏,但没有什么实质内容。我看到有人甩了他几个嘴巴子,那人便被打得没声了。

“带走。”为首的青年下令之后,转身欲走。

被抓的人忽然大笑一声:“赵统,别以为你今天搞掉老子,便能风光几日!你家那个老爷子,也没几日好活了吧!”

青年倏地回身,长剑连着剑鞘“啪”地一声狠狠打在那人头上,动作干脆利落十分帅气。那人顷刻间便没了声息,应该是被打晕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赵统?好熟悉的名字。难道是赵云的长子、当年跟我一起嬉戏玩耍过的那个少年?

我不过才到成都第一天,连城门都还没进,就已接连遇到故人,到底是要考验我什么?

青年忽然转身,朝向二楼我们的方向,朗声道:“缉拿逃犯,多有得罪。楼上客人若有伤损,明日可进城寻我虎贲都尉赵统。”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青年似乎也只是不想落人口舌,报了名号之后也没有多作停留,带着手下的人和抓到的逃犯走了。

这么一番大闹腾,客栈里没有人还能睡着。赵统等人走后,客栈中住宿的人们纷纷探头探脑地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客栈老板也出来安抚大家,但什么也没透露,只说自己也不清楚,突然间就有官差上门办事。

我确认了自己人没事之后,便叫司马昭陪着我,下楼找到了住在一楼客房的周群。他有点受到惊吓,想来住在一楼受到的冲击可能更加强烈。我安抚了他一下,请客栈老板收拾出一间空房,让他住到了二楼,房钱由我来出。

能看出,周群的手头明显没有我宽裕,所以他挺感激。我其实也无所谓这点小钱。主要是看在人家既然都主动自报家门,还承诺以后有事可以找他,做点小小人情罢了。

我跟司马昭再回房间,已经快到丑时。司马昭将屋子里的箭收集起来,仔细研究了一番,想要收进行李中备用,被我阻止了。

“这些箭不能留,明天早上拿给客栈老板,让他去处理。”我说,“咱们是商人,留着这些箭,你不觉得说不过去么?”

司马昭有点舍不得:“可我跟筚帅是护卫,筚帅本来就带着弩箭啊。”

我轻拍他脑袋:“你也说了他带的是弩箭,你留弓箭干什么?长度都不一样呢。明天进城检查行李,不是更说不过去了?”

我想了想,又说:“明天进城,我们跟紧了周群,以免出什么差池。”

凑合着小睡了两个时辰,天刚蒙蒙亮,我们就都起了。大家洗漱收拾,在客栈吃了早饭之后,结算房钱,司马昭恋恋不舍地把蜀军留下的箭交给了客栈老板。

“我等外地客商,拿着这些箭,即便送去交给官差,也有些说不清楚。店家若是能够处理,便请代劳。若是不方便,随便扔了就好。”我客客气气地跟老板说。

客栈老板忙说他会设法处理,问我:“两位可有受伤?昨夜领头的那位赵都尉,为人正派,不是有意叨扰。想来事出紧急,不得不深夜行事。”

我暗中观察老板的神色,问道:“听那都尉走时自报的名号,店家认得他?”

老板自豪地笑笑:“赵都尉是赵将军的长子,谁人不晓得?”

果然是赵云的长子赵统。我看这老板的神态口吻,赵云父子在蜀汉目前的口碑和地位,应该和我当年混迹在此的时候没有多大变化?

“不知他们昨天深更半夜,追捕的是什么要紧犯人啊?”我试探着又问。

客栈老板却摇头了:“这就不晓得了。官家的事,咱们小老百姓也不敢多问呐。赵都尉说如有损毁照价赔偿,我寻思着若不是太多,也就算了吧。”

我便不再多问。假如这个客栈老板竹筒倒豆子给我说了个完整故事,我倒要怀疑他不是编的就是别有居心了。

不管怎么说,还没进城就接连遇到故人,我实在觉得有点遭不住,感觉自己心态有点崩。

那种感觉很奇怪,我昨天琢磨了半宿,大概想明白一些,可能是因为我“心虚”。

我对成都这座城市是心虚的,我对蜀汉也是心虚的,我对赵云也好、对关家兄妹也好,都怀着一种愧疚和心虚的心理,让我无法面对他们,不想真正去面对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即便他们可能早就已经忘记我了。

当年我在蜀汉虽然只是混了一年多,怎么说也是掀起了一些风浪的,走的时候更是拐走了刘权。我走之后,成都的轩然大波是可想而知的,说不定我比留在这里的时候更出名。

将我带进成都的关兴首当其冲,肯定是要承担这个责任的。即便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不会真的动他,但背地里被人议论、指指点点肯定少不了。关家本来就在走下坡路,我的行径无异于恩将仇报。

何况关兴带我入川,最后也是他放我走的。我确实没有想到,当年逃出成都时与关兴的那次背水一战,竟然是我与他最后的诀别。

即便时光已经过去十年,斯人不再、往事如烟,我对这座城和城中的那些人们,也依然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不曾遗忘。

而我只希望他们已经忘了我,希望我曾经带给他们的伤害已经被岁月抹平。

我必须承认,在真正到达成都之前,我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么多。对于夏侯和的牵挂压倒了一切。必须救出兄弟的执念驱使着我,让我忽略了深埋于心的青春记忆。

十年前的我,何尝不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呢?

与我复杂的情绪和巨大的心理压力相比,进城过程顺利得超乎寻常。

不用我开口请求,周群主动跟我们一起走。他有巴郡口音,虽然也是“外地客商”,相比于我们队伍里一大半的江北口音,还是便利太多。

周群和杜敏为首,我们这一行人的身份查验十分顺畅,检查行李也并不严苛,拿到了印有特殊标记的“锦牌”。牌子的背面写了进城日期以及预定的停留时间,我们被叮嘱需要在牌照到期之前出城,如果有延误必须去衙门说明理由、申请延期。

进城之后我悄声问周群:“如此严格管理,是否不利于行商?”

周群苦笑:“可不是么。有的商人嫌麻烦,便不愿进城做生意。再说战事频繁,蜀锦的产量也不如前,没有生意可做,生意慢慢也就做不下去了。”

我若有所思。

一别十年,老实说,我对成都已经印象模糊,从街面的情形来看,好似也还可以。成都毕竟是整个益州的中心,根基还在,不至于衰败萧条到肉眼可见的程度,总体观感尚可。

周群小声说:“但愿永安的仗打完,能够消停一阵子,让百姓休养生息。夏兄,小弟要从这条道走,与夏兄就此别过。夏兄若是安顿好了,不妨差人通知一声,小弟带夏兄逛逛这锦官城,不在话下。”

我笑着抱拳:“多谢周兄。一言为定。”

心里却想着,但愿不要再见故人!

叔权:坏了,一心想着救兄弟,忘了曾经在成都闯过多大祸(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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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一五九、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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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归魏(下部)
连载中司马宣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