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牢门的锁落下,狱吏面无表情的命令道:“安分点呆着,没事别瞎囔囔。”陆离生无可恋的握着牢门,看着狱吏绝尘而去。“兄弟,犯了啥事啊。”一个手插在袖筒里,胡子虬乱的白须老头友好的问道。“大爷,我是被冤枉的。”陆离欲哭无泪。“每个人刚来都这么说,”老头善解人意anwei他,“习惯就好,既然相识于一个屋檐下,也是缘分了,小兄弟怎么称呼。”“我叫王五七。”陆离因为没脸见人了,加上对师傅的埋怨,所以就借用了师傅的名字,还加了个一。噢,你和那边坟头修道的道士王五六什么关系?老头登时有了兴趣,询问道。
陆离一愣,被问的猝不及防,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认识他师傅,还能叫出他名字,最重要的是,知道他师傅的老巢是在别人坟头上,虽然他从小觉得在别人坟头开道观特别不厚道。陆离不禁皱起了眉头,生出警惕心来,这老家伙既然能认识自己的师傅,那肯定不是什么善类。
老头继续喋喋不休,“我记得王五六不曾婚嫁,小兄弟可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是他徒弟”
欧,真是一件奇事,我认识他这不多年,不曾知道他竟然会收徒弟。
真是一件奇事,陆离没好气的想,这种境地里竟然会遇到师傅的老相识。
“你犯了什么事?”旁边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的小乞丐走上前来问。
“被一个老人妖捉来的。”陆离仰头绝望的看着从铁窗里射进来的一丝光线,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周围的犯人们听他这么说,就兴趣盎然地围上来,有个还把破碗摆在前面,凑在前排饶有兴致地听着,大家被关了这么久,有一件新鲜事发生了,大家都兴奋的不得了,有说有笑的,跟个过节一样,吵吵闹闹的,狱吏好几次都不得不上前恐吓以维持秩序。
陆离心上顿起疑云,明明大家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为啥其乐融融的跟个吃瓜群众一样。老头子乐呵呵的听着,发现他不讲了,就睁开眯着的眼睛,观察陆离的表情,似乎察觉jcha到他哉想什么,于是开口道:“小兄弟一定奇怪,为何这里的气氛如此融洽,对吗?”
陆离不置可否,老头叹了口气,更像是自言自语:“能被抓到这里来的,大部分都是弱者,迫于生存而干了坏事,坏也坏的不彻底。”
还没等陆离发表什么感想,一群人就围了上来,小乞丐扯扯他的衣角,要他继续讲下去,“你说你在野外私会,究竟私会的是什么人?”陆离由于隐瞒了他见到受伤男子的见闻,故而吞吞吐吐, “是扭扭捏捏的小娘子吗?”一个壮汉神情暧昧的问,吃瓜群众各自脑补这个鼻血的场景,屏息听着。
陆离顾左右而言他,看大家这么不屈不饶的问,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道:你们猜怎么着,他们发现了我情人的衣服。
大伙儿睁大眼睛。
我情人被我弄疼了,早哭着跑掉了。
壮汉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评价道:“看我说了吧,他这种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招xiaoguniang小姑娘喜欢。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错了,陆离高深莫测道,那是一件男人的衣服。
大家倒吸一口气,“难道你真的见到逃犯了?”
非也,陆离补充道,我的情人是村口杀猪的屠夫,肌肉男,味道不错。
这会儿轮到大家目瞪口呆了,壮汉震惊的看着他,一会儿后害羞的垂下了眼眸,“讨厌,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说完不再理他。说完这句具有杀伤力的话,陆离满意的看着bixiazui闭嘴安静的各位,想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了,这时,从角落里传来了一声轻笑。
是谁?陆离心下生疑,遂起身一探究竟,这才发觉角落里不声不响的盘坐着一个穿着囚衣的年轻男子,面容清秀,虽然在昏暗的囚牢里,依然显得气宇不凡,发簪一丝不苟的挽起垂下的头发,端坐在那里,白衣洁净,如琼枝一树,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光映照人。陆离不由一呆。
“这位兄台旅途遇见的可是侍奉前代圣上的公公玉春香啊?跟在他身边的应该就是锦衣卫盘龙了,当朝局势这么乱,还敢来到扬州城这穷乡僻壤,亲自追查的,只可能是这极自负又多疑,因为老皇帝驾崩地位不保的玉公公了,又尤以安全为先,他带着的,肯定是武功高强,善于防御,却忠心不二的常龙。兄台你说在下说的对吗?”
陆离眯起了眼睛,露出谄媚的笑容:“对,你说的都对。”
“兄台你被几个身着便服的威严之人拿刀顶着,普通人肯定被吓得随便指个方向应付了事,以求放掉自己,更何况他们行色匆匆,绝不会纠结在一介草民之上,谎称自己看到贼人了,其实是最有利的做法,玉公公一满意,也绝不会把你丢到这大牢中。而兄台却抵死不说自己看到贼人,在下做个不负责任的推测,兄台恐怕,是真的撞见了贼人吧?”
陆离凝起了眉毛,无言以对。
身着粗服,却一层不染的年轻男子,彬彬一笑,眼神却深邃起来:“兄台可知你放走了什么人?”
陆离一愣,只是傻傻盯着面前的男子。
“他就是在南方叛乱策反的起义军首领,张自忠。”
陆离被这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众人也倒吸一口气,年轻人只是莞尔一笑,略带轻松的说:“只是玩笑话罢了,各位不妨当作过耳云烟,一笑置之。”
陆离狗腿的凑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搭话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年轻人凝视了他一会儿,礼貌性的颔首回答道:“宋云逝。”
陆离的职业是道士,不是和尚,他每年都会下下山,在王五六口中的俗世里浪一浪,兼职当个山脚小混混,收收保护费啥的,道观其实生意好坏不稳定,基本也算靠天吃饭,如果全靠着王五六,他早就饿死了。生逢乱世,百姓们都喜欢求神拜佛,本来他也不愁吃喝,可谁知北山搬来了一个和尚庙,生意兴隆的很,带走了大量客源,所以他们道观就门庭冷清了,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本想过跳槽过去,但打听到和尚要与世隔绝,僧门规矩束缚极多,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好的当他的小道士。
所以说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就比如,眼前这个人,他就知道气宇不凡,绝非池中之物,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现在沦落到跟自己一个监狱蹲的悲惨境地,也可说世事无常,人生不幸,富贵难保平安了。陆离这么想着,不禁嗟叹一口气。他想继续搭话的时候,宋云逝都是不冷不淡,礼貌的刚刚好,却又保持着距离。陆离想也难怪,人家一看就从小公子哥儿长大的,没有把这些阶下之囚,乌合之众不放在眼里就已经够有修养了,何况还能跟他们谈上几句话,实在不能苛求什么。
但他越看宋云逝就越喜欢,而且远远的看着更具美感,虽说宋云逝五官不能说长得倾国倾城,只能说是仪表堂堂,但气质这个东西,却是由内到外的搔的陆离心痒痒儿的。他模糊的想要接近别人,别人却外热内冷的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虽然郁闷,但也表示理解,他小时候在山下认识几个婧怡楼的姐姐,这个认识的过程也是比较戏剧化的,由于他小时候可爱讨喜,人家就把他当个小玩意儿逗着,出几个铜子儿叫他给算个命儿,听他胡言乱语几句。而他觉得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就是这几个姐姐了。但到了这大牢里,他却刷新了认识,觉得那几个姐姐在宋云逝面前都相形失色。很多年后再回想,陆离举得当时自己应该是体内什么物质作祟,心理作用。
白须老头扯着陆离讲一些猴年马月的旧事,他表面上嗯嗯啊啊的应付的听着,心思却飘在九霄云外,他眼神时时往宋云逝那里飘着。看他喝水,看他吃饭,看他沉默不语,看他从容淡然的闭目休息,就是很少见他与什么人说话。陆离怀疑他来的第一天宋云逝把所有的话儿都讲完了。而宋云逝此时若睁开眼睛,就会察觉到一道带着光的目光偷偷看着他,若他看回去,那人就会曲折的目光移开,假装在看风景。就像做贼一样心虚。
突然一阵锁链的声音把陆离惊醒了,白须老头也闭嘴不说话了,大家齐刷刷的望向门口,一个穿着紫衣的公子,带着一丝少年意气,冷着脸打量了一圈牢里的人们,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神色紧绷的护卫,陆离仔细瞧着这个不合时宜出现在狱外的人,只见他腰际一剑,腰侧一刀,气宇轩昂,肤色偏黑,颇有习武之气。突然他一阵哈哈大笑,捂着肚子道:“哈哈哈,云逝,没想到几日不见,你竟如此狼狈,叫你舅舅看到了,还不得气个半死。”
众人又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宋云逝,他从从容容地起身,面无表情道:“若不是你缩头乌龟一样慢吞吞的,我用得了受这般之苦。”
紫衣公子叹了口气:“我驻守的麦城,战事吃紧,起义军都打到铭水一带了,要不是生擒了敌方将首,敌方军心大乱,溃不成军,恐怕我家老爷子这会儿还不会放我出来呢。”
“这么看来,还是要恭喜焦公子立下赫赫战功了。”
“你可别损我了,”焦子腾尴尬一笑,用手挠了挠头,“兄弟,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赶紧从这破地方离开,咱哥俩好好去吃喝一顿。”
宋云逝终于露出了温和的微笑,看在眼里的陆离感觉一阵电流顺着他的脊背窜上了他的脑子里,这个笑不同于这几天相处时宋云逝礼貌惯性的敷衍虚伪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和放松,而这个难见的笑容却是对着紫衣的焦公子,陆离瞧着焦子腾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敌意,这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凭什么能让宋云逝对他那样笑?
牢房得了令,把门给打开了,向前迎接的焦子腾迎面就看见了陆离狠狠的眼神,他正奇怪,于是对陆离吓唬道:“小兔崽子,看啥看,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宋云逝也奇怪的回头一瞥,看见了神情复杂的陆离,于是拦住了焦子腾,劝说他:“不用管。”
焦子腾向陆离瞪了几眼,其实陆离今年16,不算小了,而焦子腾也就大他不过三岁,但因为身高,气势等原因,感觉他稳稳的压过了陆离。他看陆离咬牙切齿的样子,不解大过了被冒犯的生气,他跟着老爷子南征北战的时候,大家都是敬畏着他这个小帅的。于是他就问了问宋云逝:“他谁啊?”
宋云逝最后一次回头,不带波澜起伏的眼神平常的扫过陆离,陆离却觉得那漆黑的眸子里并没有看见自己。宋云逝踏出了牢房,平静的回答道:“不用在意。”于是一行人便头也不回的踏步离去了。哐当一声,牢门重重的关下,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是黑暗冰冷的监狱,和匍匐跪着,苟延残喘的社会渣滓们,一边是举止翩翩,意气风发的公子哥们,和只属于他们的朗朗乾坤。还有从黑暗走向光明,不曾在意陆离的宋云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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