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练！”身后有人唤她，她回头，见鸨母向她走来，“上头又催我们送人过去了。你给我紧张着些，你可以不接客，但是必须把人给我凑齐！你以为你的吃穿用度从哪儿来？全仰仗教主接济，一旦得罪了教主，断了钱粮，日后你就等着天天以身侍客吧！”
“还有，” 鸨母上前一步，捏住阿练的下巴，“一日入教，便终身不得叛教而出。若想官府铲除玄音教，更是妄想。你已上了贼船，若官府追究起来你也迷不掉。更何况——”她拍拍阿练的脸，“官府也未必会管。两年前你被卖到我寻欢楼，连官府都坐视不理，如今世道已乱，区区死几个青楼客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练又被勾起了痛苦的回忆，两年前她与母亲失散，被歹人拐卖至寻欢楼，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又被官府的人送了回去。
说不定官府和寻欢楼乃至寻欢楼背后的玄音教原本就有勾结。
她颓然跪坐在地，垂下头，听着鸨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翌日。
乔璇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简单梳洗了一番，她依然作男子打扮，下了楼，正好看见周瑜。她随口问：“公瑾兄伤势如何了？”
周瑜道：“睡了一夜伤痛减轻了许多，想来应是无碍，安心静养即可，多谢乔贤弟挂念。”昨夜他怕触及后腰的刀伤，是趴着入睡的。
乔璇道：“如此甚好。”
周瑜道：“这家客栈的饮食过于粗劣，不如我二人去外面寻个好一点的早点铺吧。”
乔璇欣然应允，二人一道起身出了门。
这个朝代还没有发面技术，常见的早点也是汤饼。乔璇只能暗暗安慰自己，至少比客栈的好吃一点。
回客栈的路上，周瑜在油铺前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认出她正是昨夜寻欢楼二楼临窗抚琴的少女。她身着一袭湖蓝色襦裙，腰上挂着个粉色的荷包。
此时，油铺门口人有些多，她站在人群后面，一个蓬头垢面的男童挤到她身后，脏兮兮的手伸向她腰际的荷包，只眨眼间，那荷包像变戏法一般到了男童手中，而被偷的少女竟毫无察觉。
那男童得手就溜，拐进附近的一条巷子，却被身前横生出的一只手牢牢攥住了右手腕。他抬头一看，一张俊逸的面孔正俯视着自己。
“我都看到了，交出来。”那俊逸的少年冷冷地说。
男童不理，扭着身子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气急败坏之下伸脚踹向那俊逸少年，可他哪里是少年的对手，少年一拧身，顺势将男童的双手反剪在他身后，男童索性扯着嗓子大叫起来，全然没注意自己身后多出个人。
身后那人以掌为刃，砍在男童后颈上，男童顿时哑了声，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用手掌将男童劈晕过去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俊秀少年，说话是带着几分稚气的童音：“公瑾兄，现在他动不了了，你尽管搜他的身就是。”
被唤作“公瑾兄”的英俊少年也不多言，动手在男童脏兮兮的衣衫上翻拣起来，很快从男童身上搜检出了赃物。
话说那厢，买油的少女阿练待要付钱时，才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不由得心急如焚。
寻欢楼本是普通青楼，自从入了玄音教以后，阁中的艺伎们多了一项秘密任务。鸨母遣散了原先的丫鬟，将阁中一应琐事杂务交由艺伎们轮流去做。
阿练今日领命来买油，若是这样钱物两空地回去，少不得领一顿责罚。
她正暗自懊恼，面前出现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昨夜对面客栈那听出她弹错音的翩翩少年，他手里递过来的正是她丢失的荷包！
“在下方才目睹小偷偷了姑娘的荷包，姑娘查验一下有没有少了什么。”温和悦耳的声音响起，少年此刻的眼神也似乎多了几分温润，不似昨日那般疲惫而清冷。
阿练打开荷包，本来也不多的银钱一眼就数得过来，并未缺少。
她向少年福了福身， “奴家多谢公子，不曾缺失什么东西。”
周瑜道：“那小贼也已擒住，由在下的一个同伴看守，姑娘不妨随在下一同去看看，如何发落，且凭姑娘意思。”
“好。”阿练点点头，感激地抬眼看了周瑜一眼。
乔璇见失主随周瑜来了，抬脚就朝那已经被捆缚起来的男童踢了一脚，那男童睁开眼睛，狠狠瞪了乔璇一眼，无奈身不由己，只能暗中腹诽咒骂乔璇千万遍。
“他就是小偷？”阿练问二人。这男童身形瘦弱，看上去顶多八、九岁，即使送了官，官府也不能把他怎样。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放他走吧。”
“就这么放他走？”听到阿练的决定，乔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心有不甘地斜睨了男童一眼，“看他手法，是个惯偷。”
周瑜也不多解释，径自对阿练道，“姑娘想必还有事要办，我二人就不打扰你了。”
乔璇没好气地又踹了那男童一脚：“滚吧。”
待那小贼离开，阿练对周乔二人道：“奴家姓步，名练师。今日得遇二位公子出手相助，感激不尽，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乔璇闻言，心中暗暗惊讶，步练师？不就是将来孙权的妾吗？
虽然历史课上没学过，但乔璇在现代玩三国游戏时知道孙权的妾叫步练师。
周乔二人也将姓名告知阿练，随后双方各自离开。
快走回客栈时，乔璇忍不住又问周瑜，“那小偷小小年纪就是惯偷，就这么放任他，日后还了得！”
周瑜叹了口气：“正因为那小偷年纪尚小，送了官，官府也不能把他怎样。”
乔璇也不再作声。
“对了，我在此休养几天，不会耽误乔贤弟行程吧？”周瑜又想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乔璇却道：“公瑾兄，这家客栈的饮食也过于粗劣，不如我们明日换间客栈让你养伤吧。”
周瑜点头应允道：“好，我们再歇一日，正好明日出发。”
回到客栈，二人各自回房歇息，周瑜想起洛阳生变一事，父亲身为洛阳令定然也已知悉，也许还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他研墨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说自己已平安离开洛阳。
而乔璇因为昨夜没有睡好，回房后倒头就睡，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叩门声吵醒。
“谁？”乔璇浑身一激灵，握住藏在枕下的匕首。
门外传来周瑜的声音，乔璇舒了一口气，将匕首藏在袖中，只听周瑜接着道：“我身上的伤该换药了，有两处难以亲为，只能劳烦乔贤弟再帮一次忙了。”
乔璇有些后悔自己一直女扮男装了，但她还是应允了。
二人走进周瑜的客房，周瑜径直走到窗口，将自己出门之前打开的窗户关上。
乔璇有些不解地问，“公瑾兄为何关窗？”毕竟天气并不冷。
周瑜有些尴尬地说，“乔贤弟可还记得今天上午那位步姑娘？”
“记得。莫非，她住在对面？”乔璇脑筋转得挺快。
“正是。”
可对面不是寻欢楼么？乔璇暗忖，这么说步练师在成为孙权的妾之前曾经是——？思及此，乔璇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也不再纠结开窗这个话题。
上半身的衣衫尽数褪下，露出白皙而紧实的上身。乔璇三下五除二解下周瑜身上的绷带，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与此同时，乔璇打量了一眼周瑜的侧颜，昨日初见他时，乔璇就暗暗惊羡他的绝世姿容，此刻近距离地观赏，心中惊羡更甚。只见他眉如剑锋，长睫浓密，鼻梁挺拔，却显得温润如玉，俊逸出尘，在摇曳的烛光中映出一道优美的剪影。
乔璇只觉得眼前的人是自己出生二十六年来见过最好看的人，不知历史上的小乔初嫁当年，看到的周瑜是何等风姿。
不过，这种感慨也只有一瞬。乔璇的心理年龄是二十六岁，自觉已经过了悸动的年纪，比起留在这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她更想尽快回到现代去。
……
寻欢楼二楼，阿练临窗而坐，奏着与昨夜相同的曲子，略带幽怨的双眸则望向对面窗上烛光映出的那道优美的少年剪影。
烛光很快熄灭了，对面的窗口一片漆黑，阿练心里仿佛也有什么黯了下去。
又休息了一夜，乔璇体力恢复了许多，她和周瑜提前打了招呼，独自出门逛街。
走到许都近郊的地方，乔璇在路上远远看见一个半老徐娘和一个身姿绰约的妙龄女郎。
乔璇认出那半老徐娘正是几天前在寻欢楼门口劝架的妇人，想来是那青楼的老鸨。而那妙龄女郎轻纱遮面，也许是寻欢楼的花娘。
乔璇觉得心里一股怒火窜上来，对方只有两人，也许她们是去见拐卖失足少女的人贩子，于是她悄悄跟了上去。
老鸨和女郎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院落。
院落的围墙外面正好有棵树，乔璇凭借原主身体的轻功，三两步蹿上树梢，望见庭院中空无一人，于是从树上一掠身跃上围墙墙头，又在墙头借力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中小屋的屋顶上。
“王妈妈，着你们去办的事，如何了？”屋内一个声如洪钟的蒙面男子道。
“回教主，祭品已备齐了，都是活人，老身命属下都已经灌醉了的。”被唤作“王妈妈”的老鸨毕恭毕敬地回道。
乔璇此时在屋顶上透过瓦缝偷窥屋里的情景，只看得到屋中三人的头顶，他们的对话倒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乔璇耳中。听到“祭品”二字，乔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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