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佑真看着他养尊处优的面孔，并不想将家里的事说给他听，敷衍道，“没什么事。”
裴野却不信，将筷子一放，认真道，“一定有事，你说给我听听。”
程佑真烦了，又夹杂着一种哽在喉中的倔强，或者说少年心气，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我们只是同学，你未免管的太多了。”
此话一出，两人间的气氛倏忽变冷。
裴野更是瞳孔一缩，面色冷淡下来，想说什么又没说，最终强忍着怒气站起来走了。
椅子发出刺啦一声。
程佑真垂下头，掐着手心。
不知为什么，裴野被赶走了，没人再问他那些难以倾诉的烦心事，他却并不开心。
……
眼看着周末的日子越来越近，程佑真的心情越来越焦躁，这几天他怕李珠再来找事，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店里。
周五他一到店门口，却看见裴野站在店里，不知正在说什么，文秀神色惊奇又感激，“真的吗？”
程佑真忙走进去，“你怎么来了，在说什么？”
文秀拉着他道，“小野说家里的事他可以帮忙。”又转向裴野道，“你的好意阿姨心领了，不过你只是个学生，就算帮不了也没事，不用有太大压力。”
程佑真一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不顾文秀的阻止，脸色不好地将裴野拉出门外，忍着怒气道，“你想干嘛？”
裴野对昨天中午的事依旧耿耿于怀，但还是低声问他，“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你也还是个学生，告诉你有用吗？”程佑真瞪着他道，“不用你掺和我家的事。”
裴野却并不生气，反而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我来处理。”
“不过，你得和我说说具体的情况。”
裴野神色认真，像是真的可以办到，程佑真一时愣住。
“相信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可以。”
程佑真看向店里他妈妈辛劳的背影，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大事当前，他不可能为了自己的那点自尊心拒绝一份有可能的帮助。
“……”
犹豫半晌，还是深吸一口气道，“说来话长——”
他将父亲如何被撞，再到如何被肇事者家人缠上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他一边说裴野一边皱起眉，眸中情绪复杂。
程佑真正讲到他爷爷奶奶如何利欲熏心，昧着良心收下两百万封口费，他和妈妈又是如何在那些混混的骚扰下东躲西藏，见裴野神色紧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以为是这些事太过脏污，污了他的耳朵。
便垂下眼帘故作轻松道，“这有什么，人心就是这么坏，你没见过的事可多了——”
头顶忽然传来温柔的抚触，下一刻，一只手用力将他搂入怀中。
“你——”
程佑真抬起头，在裴野眼中看到了类似心疼的情绪，一时哑然。
裴野只抱了他几秒钟，是个单纯的、用来安慰的拥抱，随后便轻轻放开。而一向对此很是抵抗的程佑真，也罕见的没有炸毛。
他耳根微红，声音也越来越小，不自觉地将过去的许多经历都倾吐出来，最后又将李珠的姓名说出，至于更多的信息他也不太清楚。
“李珠？”
裴野皱了皱眉，觉得这名字有一点熟悉，又想不起来，便暂时放过，只安慰道，“好，你等我消息，别怕。”
裴野晚上回到家，便拨通了通往美国的视讯电话。
“爷爷，我这边出了点事，想让张助理帮忙处理一下。”
……
对于裴野口中的帮忙，程佑真没抱太大希望，他知道裴家很有钱，但那些人是来耍横的，有钱也不一定有用。
然而等到周末时，李珠却真的没有再来。
他从白天防备到夜幕降临，甜品店一如往日般正常营业，傍晚时安安静静闭店。
文秀喜出望外，程佑真则忍不住想，裴野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是砸钱帮他们家给了那一百二十万吗？
想到这种可能，他当即按捺不住，发消息约裴野见面。
他们约在路边的一家拉面馆，裴野已经事先点好餐，对他道，“这家的面很好吃，你尝尝。”
程佑真胡乱吃了几口，言归正传道，“我妈让我谢谢你。”
“你呢？”裴野故意逗他。
程佑真却依旧正色道，“我也很感谢你。”
说完忍不住问，“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有些难以启齿，“你该不会是帮我们家给了那么多钱吧？”
不然李珠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怎么可能。”裴野笑了半天，“你也说了，我还是学生，哪来那么多钱。”
程佑真脸红，“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裴野这才简略道，“是我爷爷手底下的人帮忙的，具体怎么做的张叔也没和我透露。”
“不过他办事很靠谱的，我想他们以后应该是不会再来捣乱了。”
裴野还在上学，对家里的产业虽然不是非常清楚，但也知道裴家在当地的大致影响力，所以一开始就没太担心这个事会解决不了。
程佑真却出身简单，对这些家世权财种种不甚了解，听他这么说，只觉得他们一家为此忧虑痛苦的压顶乌云，对裴野来说居然轻轻一吹就散开了。
心绪复杂的同时，也终于放下心松了一口气。
两人吃过晚饭走在街面上散步，这座城市靠海，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走到海边。
裴野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明明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外表，偶尔看向他的眼瞳中却散发着几许柔和的光。
程佑真虽然平时有些清高傲气，却也知道这回欠了大人情，犹豫一瞬主动道，“这次真的多谢你，如果你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帮。”
他想了想又出主意道，“不如这个寒假我帮你补课怎么样？”
刚一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裴野什么样的家教请不起，这几个月来屡屡向他问题请教，也只不过是因为……
他喜欢自己罢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一怔。
与此同时，裴野低声道，“你别想太多，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可是……”
“我帮你是因为我自己愿意，即便你不是我喜欢的人，只是朋友，我也会帮，所以你不用将这件事一直放在心上，忘记就好。”
程佑真垂下眼，怎么可能忘记。
裴野却顿了顿又道，“至于其它的……那是两码事，如果到了约定的时间你还是不喜欢我，我一定不会纠缠。”
程佑真本来正感动，一听到这出于对裴野性格的了解，又有些狐疑。
裴野却收敛神色，带着点傲娇很是认真道，“程佑真，说真的，我才不要你因为愧疚、或因为感激而喜欢我，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喜欢。”
……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喜欢？程佑真呆呆地想。
这句话仿佛戳中他多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被蛊惑般，不自觉地问出积攒多日的真心话。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呢？”
裴野却没回答。
直到又走了片刻，迎面有咸涩的海风吹来，穿过高大的棕榈树叶，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也将所有的烦恼一吹而空。
程佑真静静地望着海面上矗立的礁石。
裴野这时才深吸口气，看向他轻声回答道，“真正的喜欢，当你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你的心就会告诉你答案。”
远处，漆黑的海面犹如巨兽在吞吐，击打起白色的浪花，传入耳中成为澎湃的轰鸣。
就像他一次次违抗本能，却发现汹涌的情感扑面而来，避无可避，每一次心脏的砰然跳动会告诉他答案，等到积攒到最高点的时候，会发出巨大的回声。
“答案？”
程佑真也怔怔地看他，他曾在深夜解过成千上万道各式各样的题，为了追求完美的正确答案，曾经在他眼中，裴野满身缺点。
也许讨厌是一场巨大的偏见，但是喜欢可以抵挡一切。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透过裴野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正视的，毫无逃避的。
排除所有，剩下那个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他也许真的、有点、喜欢上了裴野。
暴风雨即将来临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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