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江徵疑惑问道。
“因为江城治安不好，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屁孩，杀人犯见一个、杀一个。”
江衍无奈叹气，“小衡。”
“调节一下气氛，我看这小子蛮紧张的。”江衡耸耸肩，瞥了江徵一眼，又重新懒洋洋地窝在椅背前。
江徵当然没把江衡的调侃放在心上，至少现在看来，江衡此人性格阴晴不定，在摸透江衡的脾气之前，他还是当个鹌鹑比较好。
“大伯什么时候回来？”江徵问，他从抵达江城到现在还没见过那位素未谋面的大伯。
江衍停下筷子，对江徵解释，“爸爸要忙公司的事，所以住在市中心。不过有时间的话，他会回来住几天。”
江徵刚要回答知道了，江衡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公司有什么好忙的，反正江家主业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
见不得光？
江徵的手不自然地顿住，刚刚夹起的鱼肉吓得掉进了碗里，但直觉告诉他这时候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才是最优解。
“小衡，不许吓小徵。”江衍的语气毫无波澜却掷地有声。江徵扭头注视这位目前看来最为可靠的大哥，却发现江衍正平静地将一团米饭送入口中，仿佛在座的三人中只有他没见过世面。
江衡清了清嗓子，江徵心中瞬间警觉起来，生怕江衡脱口而出一句“实话实说而已”，不过幸好江衡最终说的是“下次不会了，别当真”，江徵才松了口气。
吃完饭后，江徵坚持帮忙洗碗，江衡则将一份家务分配计划表递给了江徵。表格的第一行是标题，第二行则是执行成员，写道：【江家三傻】。
江徵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不需要仔细思考也能猜到，取名字的绝不是温文尔雅的大哥江衍。
表格上，打扫卫生、做饭、洗碗等事无巨细，井井有条。唯一令江徵不明白的是，按照计划，他们做家务应该是按照实际情况轮流分配的，为什么做饭一栏只有他和大哥江衍，洗碗一栏全部都是江衡。
而且江衍基本住在江城大学的宿舍里，只有周六周日和寒暑假才会回来，这岂不是说明他基本上包揽了所有的做饭任务。
“我也不知道，”江衡无奈地耸肩，“计划表是江衍做的。”
如果是大哥做的，那一定有大哥的道理。
江徵决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安排。
江徵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行李。他从长山市带来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只有几张他和父亲为数不多的家庭合照还有一张母亲的黑白照片。由于来得匆忙，江徵忘记了为江城的亲戚带上长山的特产，想到这里，江徵隐隐感觉有点愧疚。
收拾好房间后，江徵大汗淋漓，打算在睡觉前先洗个澡。这栋洋房内一共有三间浴室，江衡的卧室里有一间，一楼和二楼的公共区域各有一间。江徵走到二楼的浴室，看到墙角的置物架上果然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崭新的洗漱用品。
简单地冲洗后，江徵穿着浴袍回到卧室，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旦周围陷入沉默，那些哭声和尖叫声似乎又重新抓住了他，寂静的夜里，他的心上下翻腾，犹如在油锅中煎熬。他干脆将头埋到枕头里，夏凉被盖住全身，可那些声音却在他的耳边越发清晰起来。
“救命。”有人在哀求。
“救命。”似乎是一个女人在说话。
江徵在床上打滚，那声音却仿佛紧紧跟着他，不停地钻进他的耳朵。
“救命！”
江徵霍然起身，翻开被子，呆呆地凝视着对面的墙壁，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不对。
江徵仔细分辨那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女声，求救声隐藏在嘈杂的人声中，却格外突兀，这不是他脑海里的声音，而是真的有人在现实中求救！
江徵急忙穿上拖鞋跑到落地窗前，窗外的果园漆黑一片，月亮躲在密集的乌云后，看不到一丝光亮。他干脆打开卧室门，走到江衡的门前。
江衡大概已经睡了，门上挂着“已休息，勿扰”的木牌，江徵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江衍卧室的方向，最终还是决定独自下楼，推门走出了洋房。
江徵走到院子里，借着落地灯昏暗的微光，踩在通往大门的石子路上。花圃里黑影交错，晚风吹过时，树影晃动，江徵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身体，他没想到江城夏天的夜晚会这么冷，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顺着他的脊背抚上他的后颈。
江徵缓缓靠近黑色的木门，一边走一边试探地问道，“那个，门外有人么？”
没有人回应，门外死一般寂静。
江徵站在门后半晌，正以为自己可能听错了时，木门忽然被剧烈撞击，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打算冲破这道屏障，瞬间挤进院子里。
“救救我！救救我！”门外传来女人焦急的吼声，她的声音因为过分激动而变得异常尖锐，“救救我！有人要杀我！求求你救救我！至少帮我报警好不好！求求你！”
江徵愣住，急忙打开大门，浑身是血的女人猛地扑进院子里，她迅速爬到江徵的脚边，紧紧抓住江徵的脚踝，仰起头时，散乱的黑色长发贴在被泪水和汗水打湿的脸颊上，“求求你！我的丈夫和女儿还在家里等我去救他们！”
“你先别着急，我帮你报警。”江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部手机是今天江衍刚刚送给他的，通讯录中只有江衍和江衡，他还不太熟悉手机的操作步骤。
江徵输入报警电话，按下拨通键，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根本打不通。
江徵擦擦额头上的汗，显然有些着急，“你等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手机会没有信号，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警察局，或者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哥哥姐姐。”
“不用了，”女人匍匐在地上，整张脸嵌进泥土里，语气平静得可怕，“我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江徵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女人缓缓站起身，枯瘦的身体在江徵的面前左右摇晃。江徵惊恐地盯着这个高出自己不少的成年女人，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江徵的脸上，江徵这才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个女人没有影子。
女人骤然发难，瞬间扑倒了江徵，江徵的后背砸在了草坪上，还没来得及惊呼，女人的双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脖子。江徵越挣扎，女人越兴奋，她不停地加重力道，直到江徵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谢谢你，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吧。”女人微笑，“我们一起杀了他。”
留在哪里？杀了谁？
江徵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女人的话却清晰地钻进他的脑海，一字不差，似乎他的灵魂正被拖入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只人字拖忽然擦过江徵的耳廓，重重地踢在了女人的下颌骨上，女人的脸飞速变形，短短一秒后，女人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突然从江徵的身体上方腾空飞了出去。
江衡操起院子里的扫把，直击女人的腹部，冷风卷起，空气中传来刺耳的尖啸。江衡动作迅速，她立刻隔开了女人和江徵，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江衡一拳砸在女人的脸上，干枯的皮肉像一块扭曲的破布，赫然砸出一道深坑。江衡熟练地重新将女人关在了门外，眨眼间锁好了门，与平时懒懒散散的模样判若两人。
女人在门外的小路上尖叫，痛苦地缩成一团，江衡赤脚站在门后严阵以待，直到确认门外彻底没有声音后，才转过身，指着江徵骂道，“下次你再敢把这种东西放进家里，我就把你扔出……”
江衡忽然骂不下去了。
江徵弓身侧躺在草坪上，一只手紧紧握住地上的鹅卵石。他不停地咳嗽、干呕、抽搐，面部因为缺氧和供血不足变得又红又紫。他努力想爬起来，却又不得不再次跌倒在地。
江衡叹了口气，蹲下身帮江徵顺气，等到江徵状态好一些才扶着他回到了客厅。江衡到一楼的浴室取了一条毛巾，裹上冰块后递给坐在布艺沙发上的江徵，“自己敷。”
江徵顺从地接过毛巾，将毛巾环在脖子上红肿的部位。江衡找到活血化瘀胶囊，又倒了一杯温水，看着江徵服下后说道，“记住今天晚上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江徵慢慢缓过神来，双手还在颤抖，“大哥也不可以么？”
江衡接过空水杯，轻轻“嗯”了一声。
“二姐，刚刚到底是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
“二姐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话音刚落，客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落地灯散发着幽幽的灰白色暗光。江衡抬眼看向江徵，江徵却下意识避开了江衡审视的目光。也许是因为逆光，灯光前的江衡像一座沉寂在夜幕中的冰川，陌生却巨大的威压忽然铺天盖地地砸向江徵，几乎压弯了他的腰。
短暂的几秒钟后，江衡终于开口，“我确实不喜欢你。”
江徵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蜷缩在沙发上，与江衡保持距离。
江衡却又继续说，“但仅限在此之前的几个小时里。”
江徵蓦地瞪大眼，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小屁孩最麻烦了。”江衡猛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没事了就早点睡觉，权当今天晚上做了个噩梦，还有大半夜别到处乱跑，叫你你就开门，你是太平洋警察么，管这么宽。”
江徵：……
江徵目送江衡上了楼，这才低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信号满格，与刚才截然不同。
好诡异，江徵想。
就像他不小心误入了非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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