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自然醒。打开手机，冒号前的十二赫然入目。
赵瓀反手暗了屏幕，手机塞到枕头下，翻身打算继续做她的白日梦。
虽然梦里也不是什么都有，但只要没有那些人，就不失一场好梦。
白日好梦破灭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男人没说话，哐哐使力拍着陈年老铁门，听声不是掌心，用的拳头。几拳下去，震的里间木门簌簌响。
赵瓀睁眼起身，无声叹了口气，下床汲着人字拖，从床尾捞了件外套，松松垮垮去应门。
门开了一半。
男人脸上余怒未消，冷眼打量着赵瓀，眼刀横飞，劈头盖脸一通说：“这都几点了，你还在睡？！我打的电话为什么不接？你还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男人开口一连三质问，不知情的怕不是以为她欠了对方多么大的人情。
赵瓀挠挠头，语如平波，一字一句的回，“刚醒。没听到。你新店开张。”
严强依旧没好气，踢一脚眼前铁门，蹙眉道：“把门打开。”
赵瓀没多犹豫，开门转身朝里走。边走边说，“以后再别那么敲门，屋里听着吓人。”语气淡淡的，仿佛说了千百遍。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严强抬脚进门，啪的把门一摔，吓得正换衣服的她一激灵。
“就这破烂楼，方圆十里都找不出一个活人气，还能吓着谁。”还都是步梯，每爬一次六楼，都让他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更少。
发牢骚间，赵瓀已经换了身衣服，一袭纯白雪纺连衣裙，衬的本就如雪的肌肤更是诱人。此时正在客厅一隅捯饬着头发。
严强看了一会，悄声从圈椅里起来，悄声迈到她身后，手不老实的在她胸前游走，嘴里低声唤着小瓀，小瓀。赵瓀知道，严强就快发-情了。
本打算卷个头发的赵瓀不得不临时变了主意。
她俯身拔了插座，用力挣脱开，走到衣架前取下垮包，转头说，“走吧。”
角落里的严强一动不动，不怀好意的笑着，说，“你就舍得这么走了？”
不然呢。和他做的感觉并不好，除了疼就是疼。床上的他一如他的脾气，蛮横粗暴不讲理。
见他不动，赵瓀走到门前换鞋，“反正饭店等着的也不是我爸妈。随便你。”
严强沉下脸走出来，抢过她手上的垃圾袋，带上最后一道铁门，没好气的说，“再过几天也是你爸妈了。”
***
一点差五分，二人如约出现在日月大饭店。
严强熟门熟路，摒退想要热情引路的服务员，拉着赵瓀进了二楼最里间的包厅。
一开门，诺大圆桌上已经坐了七八人，大多都是熟面孔，无非严强这边的亲戚们。虽然以前也都见过面，但今天她还是架不住有些紧张。赵瓀试图松开手，严强却置之不理，强硬的拉着她到了主座跟前。
“叔叔好，阿姨好。”赵瓀低头浅笑打招呼，一男一女齐齐起了身。
二人个子不高，中年模样，皆笑的眼角褶分外明显。今天他俩穿的和平日很不一样。严老五一身略紧黑西装，内搭白色细格子衬衫，还系了条浅灰色领带，整体风格真诚中略带两分用力过猛的诙谐。比之严老五，冯娟的穿搭就近乎满分了。一袭暗红高腰旗袍，头簪一朵近乎以假乱真的大红花，三厘米的平头小细跟一踩，愣是高了身旁严老五大半头。
赵瓀不合时宜的想了想，是不是也要到了近半百的年纪，她才能无所顾忌的踩上高跟鞋。
“娟子你好福气啊，儿媳妇长得这么漂亮，怪不得强子从进门，连个手都不肯撒开呢。”
说话的是严强二姨，二姨一放声，惹得众人齐齐勾头朝这看。
赵瓀又低头挣两下，严强的手依旧没放，赵瓀轻轻白他一眼，干脆随他去了。
冯娟侧头一看，笑意敛了小一半，皱皱眉，侧身顺着掐了严强一把，赵瓀这才得了自由。
“年轻人嘛，都是这样爱的死去活来的，他二姨不也从这个岁数过来的嘛？看破不说破，女孩子家脸皮薄，给小瓀留点面子。”
严强低低吼了声，“妈——”
是他宁要拉着不松手的，又关赵瓀什么事。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妈还是这样子。
冯娟不看他，笑着扯严老五坐下。扭头又招呼赵瓀快坐。
圆桌一圈位置二十好几，但她的选择却只有二分之一。
严强不多想法，扯她上前，把她一把按在冯娟和他中间。
赵瓀舔舔嘴唇。心又不受控的紧了紧。
人已来齐了。众人落座，赵瓀感觉有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似有似无的端详打量着她。她低头瞥了一眼今日穿搭，平底鞋，连衣裙，温婉大方，正是严强口中未来准婆婆最喜欢的风格。
冯娟没看出她的出神，热切的把菜单推给她，笑着抚上她的手：“也不知道你都喜欢什么菜，你看着随便点。”
赵瓀随意勾了两个菜，严强凑过来说太少了，她就又加两个。然后放笔结束。
冯娟拿过菜单，笑着说：“就点这么点？”
赵瓀说，“够了。”一桌子十个人，每人点几道，也不少了。
严强趁机握住她的手，邀功似的凑着头：“妈，我找的媳妇儿不错吧，还没过门就知道给您二老省钱。”
赵瓀面色微赫，冯娟笑而不语。
菜式很快上了桌，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话题中心几乎一直都是她。
又是严强二姨率先开了口。“小瓀，你和严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严强追了你多久啊？”严强把刚扒好的虾放到她碗里，二姨笑着，意味深长的哦呦一声，“严强可真懂得疼人啊，剥了虾都先放到小瓀碗里，还真是长大了哪。”
严强笑笑，“我的媳妇我不疼谁疼。”
二姨又是哦呦，不依不饶地追问，“小瓀，说说呗。”
赵瓀两圈前夹了口青菜，半天都没放进嘴里。干脆放了筷子，先回答二姨的问题。“我和严强两年前认识的，就在这日月饭店。”
二姨正忙着吃螃蟹，头也不抬，反驳道，“在饭店的事，我们都知道的呀。饭店之前呢？严强怎么追的你？”
赵瓀诧然，“之前？之前我俩根本不认识。”
二姨一只母蟹吃的火大，干脆甩到一边，话锋一转，“可我怎么听说……”
“二姨。”
“咳——”
身侧母子二人齐声打断，二姨眼神在三人之间飘个遍，终于笑着茬了声：“嗳，今天的螃蟹不错，小瓀多吃点。”
转眼，螃蟹转到她眼前。
看着盘中仅剩的一只大闸蟹，赵瓀超右一挪，轻轻摇摇头，说：“我最近减肥，要多吃青菜。”
冯娟适时拿下大闸蟹，放到赵瓀盘中，语气关切：“都这么瘦了没必要减。吃，多吃点。”
说着又把眼前的鱼香肉丝夹了一筷送她碗里。
“妈，赵瓀不爱吃这菜。”
冯娟怔愣片刻，手肘捣捣埋头苦吃的严老五，语意难明：“儿子真是长大了，一眨眼都会疼人了。”
严强撇嘴，埋头不说话。
一顿饭吃的赵瓀心力交瘁。席上除了不时要为各位亲朋解惑外，就是竖着耳朵、撑着脸皮微笑。吃到席尾，她借口接个电话出了门。
赵瓀径直朝二楼卫生间走。走到一半，转身抬脚上了楼。
虽然包间就有卫生间，可她还是怕有人会出来找她。
这会儿，她偏想要安静。
赵瓀先挨个巡了眼，确定里面没有人，转身把暂停使用的立牌放出去，又从犄角旮旯里拎出一个红水桶，接了将近四分之一，唰的就地一泼，关门，反锁。
这一招她用过几次，先前只是放个立牌，后来发现还是有人来，她便起了泼水的心思。
门前有了水渍，再来打扰她的人就彻底没有了。
她需要一个专属于她的密闭空间，哪怕上班也不例外。
后来，这事被人悄悄捅到老板那。赵瓀在晨会上被严老五不点名批评了几句。
不痛不痒。
没过几天，她照旧泼水。这次，却泼着了人。
入目是双脏球鞋。赵瓀当时想，还得来点洗衣粉。
男人轻笑着，问，“呦，拖地呢？”声音带着几分不正经。
赵瓀放回刚掏一半的烟盒，干脆拿出墩布，一边拖一边往前怼他：“女厕，男士请止步。”
严强笑意更甚，不说话，退到身后靠栏处，倚着栏杆看着她拖。
烟还没抽几口，赵瓀就收工完事了。
严强大步上前拦住她，一手撑墙，一手品烟。用自认为很帅的腔调吞云吐雾道：“你叫什么？我之前好像没在这见过你啊。”
赵瓀甩开几股二手烟，侧步朝左，不打算理会这个油腻到令人发指的矮胖子。
严强丝毫不慌，朝左一迈，虽胖却是灵活，拦腰一截，又挡她的身前路。
赵瓀不自觉皱眉，扭头朝反方向走了去。
身后男人不依不饶：“浪费饭店水资源，泼了顾客还不道歉，就没见过你这么横的。”他拉住她右臂，赵瓀甩开，道歉继续朝前走。“你信不信我叫老板开了你？”
赵瓀感觉到此刻有股恶心打胃里正往外蹿，且快压不住了。她转头，紧贴身后的男人猛地刹了车，看她面如寒冰，依旧毫无防备，上前一步，鞋尖对鞋尖，流里流气道：“投怀送抱？别着急嘛，先等老子追一段时间的嘛。”
赵瓀敛眸冷笑。错开双脚，双手朝前，严强以为是美人送怀，殊不知，美人送他一记过肩摔。
他趴在地上，半天反应不过来。还好身上肉厚，不然他可吃不消。
碰巧一个包厢的服务员此时出来，蹬蹬踩着高跟扶他起来。
阿香看少东家这狼狈样，眉头搅起，急急的问怎么了，疼不疼，要不要送医院啊？
阿香是饭店的老人了，从十几岁做到如今的三十出头。两人关系不错，严强曾自封她日月布谷鸟的爱称。
布谷依旧在耳边急急啼着。严强却第一次生不出打趣的心思。
他愣了半天，在阿香即将拨出120的前息，严强按住了她的手。
阿香伸出三指到他眼前问：“这是几？”
严强回：“五。”
阿香眼睛瞬间放了闸。一边嚎啕一边就要打电话，嘴里还安慰他马上送他去医院。
严强拿过她耳边的电话，挂掉，原地转了个方向。几秒钟后，他指着大厅一处问：“那是谁？”
阿香抽泣着看过去，半晌儿，酸溜溜又恶狠狠的说：“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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