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抹朱红庄严巍峨,随马车一道来接阮萤的思平嬷嬷贴心地挑起车帘一角:“马上就到午门。”
看着渐渐逼近的红墙黄瓦,阮萤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绷紧腰背。
见状思平嬷嬷松开帘布,车内霎时暗了几分。
“姑娘莫要紧张,太后慈悲,并不难相处。方才说的那些礼节,姑娘稍微有些印象即可,有奴婢在一旁提点,姑娘不必烦神。”
车帘随风动,偶尔透进几缕晨光在阮萤眉梢眼尾浮动。昨晚及时敷了眼睛,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她虽恭顺但不似在阮府时一直低垂着眼,跳跃的晨光映得她瞳仁透亮:“有劳嬷嬷教诲。”
宫里不好随便进人,太后身边的曹嬷嬷按着太后的吩咐给进宫的几位姑娘指了掌事嬷嬷和宫女。分给阮萤的思平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处处言之有物,阮萤听得仔细。
此番入选的只有三个人,除阮萤之外,一位是翰林院林学士府上的三姑娘,另一位是忠武将军府的王大姑娘。同她们相比阮萤身份稍低,但不见思平嬷嬷有任何怠慢:“都是奴婢应做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马车在午门前停下,在车内稍作停留,待另外两辆马车抵达后,思平嬷嬷搀着阮萤下车。
简单和另外两辆马车上下来的林、王两位姑娘见了见礼,便一齐由几位嬷嬷领着从侧门入宫。
宫墙高大厚重,整齐的方砖透着皇家威严。城门甬道一眼望不到头,一走进去遍体生寒。
宁寿宫派了三顶软轿在宫门另一端等候,软轿接了她们便往西边拐,随后一路向前。轿内只坐得下一人,吱呀摇晃间,阮萤终于能短暂卸下心防。松松紧绷到泛酸的肩背,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敢有大动作,只歪着头,借车帘起伏时的缝隙窥望皇宫。
宫墙高耸,宫殿宏伟磅礴,屋顶金黄的琉璃瓦在朝晖下炫目得叫阮萤发昏。
“前头就是宁寿宫。”思平嬷嬷沿路都隔着轿子给阮萤介绍。
阮萤倏地呼吸一紧,仔细检查身上可否有任何不妥。轿子落下,掀帘前她掐了掐手心,打起十二分精神。
“太后正在佛堂礼佛,派奴婢来安顿各位姑娘。”
思平嬷嬷在耳边提醒:“这位是太后身边的曹嬷嬷。”
阮萤了然:“有劳曹嬷嬷,曹嬷嬷安好。”
林、王二位姑娘也道:“有劳嬷嬷。”
“呦,这位是阮二姑娘吧,比画儿里的还漂亮,怪不得太后喜欢。”曹嬷嬷的视线在三位姑娘身边绕了几转,最后落在阮萤身上,“大早上就起肯定累着了,快进来歇歇一会儿好见太后。”
她们的住所在宁寿宫西侧殿,每个人屋前都有单独的小院,曹嬷嬷让她们挑喜欢的屋子住进去。
林三姑娘相中了东边的漱芳斋,王大姑娘选了西边的快意轩,阮萤没有出声,等她们选完才指定了中间的绿蕊阁。
“太后身边缺不得人,三位姑娘先歇着,奴婢先告退了。”曹嬷嬷跟身后的宫女吩咐几句便走了。
“先各自把东西归整一下再出来一起喝杯茶?”王襄是武将长女,性子开朗外向。
林姿燕道:“初入宫廷,多有不便。不若去我那儿吧,我从家中带了好茶。”
阮萤点头应下。
各院都配足了伺候的宫女,她们只需在一旁看着即可。
绿蕊阁居中,王襄看了一会儿便坐不住,来寻阮萤一道去漱芳斋。
“我今年十七,阮妹妹不介意的话便叫我声姐姐。”
“王姐姐。”
王襄挽起阮萤的胳膊,语气熟稔:“怎么从前没见过阮妹妹,按理说阮妹妹生得这般标致,若见过我肯定不会忘。”
阮萤对她有印象:“上回在宁国公宴上见过王姐姐。”
王襄拍脑门:“那就是我眼神不好,漏了阮妹妹这么个绝世大美人。”
被她的爽气感染,阮萤少了几分拘谨,眼中染了些笑意。
“笑什么呢?”林姿燕出来迎她们,见她们说得热闹,扬声道,“襄儿,难得我们一起被太后选中,我们能相互有个依托,结果你扭脸就找了旁人,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襄撒开阮萤的胳膊,快步上前挽住林姿燕。
她们打小认识,自然更亲近。
“你的屋子怎么样?我厅里摆了一株珊瑚,通体血红,一看就不是俗物。”
“啊?快带我去长长见识。”
“跟我来。”
林姿燕和王襄咬耳朵。
“哎呀。”王襄往前走了几步想起阮萤,“阮妹妹快跟上。”
阮萤笑笑:“来了。”
把漱芳斋看了个遍,茶也泡好了,三个人坐下品茶。
期间,每每王襄跟阮萤说话,林姿燕都会想办法接王襄的话头,不留空隙,刻意冷落阮萤。
对于这种差别对待,阮萤早已习惯。在家中或许会因为对血亲的期许而失落,在外她只觉得平常,心头毫无波澜。
门外传来响动,原来是太后体恤,怕她们拘谨用不好午膳,派御膳房把膳食送到她们院中。
“一起吃吗?”王襄问。
阮萤抢在林姿燕前头出声:“晚一点太后应该会传我们过去,我先回去静静心,以免出纰漏。”
王襄觉得在理,点头:“也是,我也先回去吧。”
“等会儿,我有东西还没给你。”林姿燕拉住王襄。
“那——阮妹妹先走吧,饭菜凉了就不好了。”
阮萤起身:“嗯,我先一步。多谢林姑娘款待。”
如她所料,午膳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后传她们到东阁觐见。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经过思平嬷嬷的教导,再用余光比照林、王二人的姿态,阮萤的礼节挑不出错。
暑热未消,太后手中拿一柄白玉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摇着:“不必多礼。曹嬷嬷把你们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快抬起头让哀家好生瞧瞧。”
座下三人齐齐抬头,只垂着眼不敢直视太后。
“果真水灵。”太后搭着冯安的胳膊上前,停在阮萤面前,“阮二姑娘?”
阮萤紧张得变了声调:“回太后,臣女单名一个萤字。”
“莫怕,哀家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怎么写?”太后接着问。
阮萤咽了口口水,镇定心神:“夜间草丛飞舞的流萤的‘萤’字。”
“好美的名字,罗扇扑流萤,这柄白玉扇正衬你。”
曹嬷嬷提醒:“这可是南海进贡上来的好东西,阮姑娘还不谢恩。”
阮萤赶忙行礼:“谢太后恩典。”
“别拘礼。”示意曹嬷嬷扶她起身,“扇子先让宫人收着,你们陪我去临溪亭坐坐。”
宁寿宫有花园,不比御花园大,但不输御花园的精致,临溪亭正在宁寿宫花园中间。
溪水叮咚悦耳,太后阖目静听了一会儿,忽而挑眉望向林姿燕,问道:“你是林学士家的?”
有阮萤当例子,林姿燕嘴角弯了弯:“回太后,臣女正是……”
话未说完便被太后抬手打断:“林学士宏儒硕学,温良敦厚,不知是否教女有方?”
太后居高位多年,不怒自威,语调稍微沉了些就吓得林姿燕失了呼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今日日头正好,去亭外站一会儿暖一暖身子。”说完便阖眼小憩。
林姿燕不敢不从,站到亭外太阳下。
虽已入秋,但午后骄阳不输夏日,她才站了一会儿便汗水津津,晒得脸皮通红。
她受罚,亭内的阮萤和王襄也不好受,僵坐着,蚊虫在耳边绕也不敢动。
太后鼻息渐重,再出声已经是三盏茶后。
“留穗。”
曹嬷嬷上前:“太后,外头歇不安稳,回去吧。”
太后眯着眼:“回吧,你们也回吧。切记,在宫里要谨言慎行。”
此言一出,阮萤心中了然。午膳后来东阁的路上,林姿燕不爽王襄和她一起出来,挤到她们当中时险些绊倒阮萤。
偌大的宫廷内苑,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她们三人刚入宫,日后还有可能留在宫里,这是用林姿燕作筏子给她们敲警钟。
林姿燕晒红的脸这会儿又被吓得煞白,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到了西侧殿才敢落下眼泪。
“我、我是无心的……”她伏在王襄肩头。
王襄帮她擦泪,转头替她跟阮萤道歉:“阮妹妹,姿燕一个人进宫难免害怕,只是怕你把我抢走而已,没存坏心,你别放在心上。”
一个哭得伤心,一个说得诚恳,况且她还得了太后的赏,阮萤自是不会计较,只低声提醒:“雷霆雨露均是恩典,林姑娘的哭声要是传到太后耳中,怕是不太好……”
听她这么说,林姿燕哪里还敢哭,赶忙收声擦脸躲回漱芳斋。王襄不忍留她一人伤心,跟过去陪她。
进门前扭头照应阮萤:“阮妹妹,回头借你的白玉扇借我瞧瞧。”
武将的女儿明艳爽朗,阮萤险些被她的亲和友善骗到。
林姿燕确实遭受了无妄之灾,她只想冷落阮萤而已,没动其他歪心思。而阮萤看得分明,林姿燕挤过来的时候,是王襄伸脚绊她。
看吧,世人离不开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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