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正在找下家。”
“你原来……”“准备在事业上大展拳脚了么?利用你女性身份的优势?”翟浩刚开口就被周实秋截下话头。
“这种男女不平等的社会,有什么女性优势。”
“不平等也可以是一种优势。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你不可能不懂的。”他直接点了杯酒麻烦服务员快点上,“翟浩离了婚了对你还是一帖药,服服帖帖跟别人讲都不信,你怎么会不懂?你比我们都厉害多了。哎……你就是清发小吴,上青天揽明月,道理全在你这里。”
吴沁怡有些傻,抬头跟翟浩面面相觑。
“周秃又嗑药了?”
“来的路上吃了利他林。”
周实秋踹了身边人一脚,皱眉蹙眼道:“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讲?”
“就是什么都讲才要离啊。”王拓吃着寿司忍不住插嘴,“夫妻间没有秘密长久不了的。”
“弟弟,夫妻间无论怎样都长久不了的……谢谢。”周实秋接过服务员的酒,高兴地喝了一大口,甫一入肚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迅速拨动着脑神经,**又刺激。感受了半天,他突然来了句:“沁怡,你这样一个机器人要把翟浩憋成性冷淡了。”
翟浩和王拓同时一口菜喷了出来。吴沁怡晓得他正嗨着,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她转向前夫小声聊着打算:“我准备去香港工作,窝在上海也没什么发展前途。”
“姐,是那个奢侈品行业的下家吗?”
“算是吧。搞游轮的……王拓,帮你讲,要成为上层人最快的途径就是跟上层人打交道,表现好了还有机会进入他们的圈子。”
“上品无寒门,高档人的进化意识很强的,沁怡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周实秋一边喝酒一边愣愣地欣赏着上海的霓虹夜景。那些光怪陆离的光点仿佛是一个个异乡人,扭动着把自己的弱势与悲情隐藏在鳞次栉比的高雅写字楼与形形色色的英文名中,只能在夜晚透出一些颜色,仿佛鬼魅的诗。“沁怡还记得家乡么?”
“我没有家乡。”吴沁怡抽完烟,蹙眉看着她乡下来的表弟。表弟闻言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筷子顿了顿继续吃吃喝喝。
吴沁怡确实忘了自己的老家。身份证上的籍贯引起不了任何共情,她对家乡唯一的记忆就是妈妈牵着自己的手跟奶奶道别:“姆妈,妹妹要撤远门咯。”奶奶耳背,在村口的大树旁使劲关照:“阿妹啊,莫嫁都市男人!赚了钱归来,莫嫁都市男人哎!”
进了城就跟妈妈迷路了。
“翟浩,这顿饭吃完我们应该就不会再见了。我打算一直呆在香港,稳定下来了就把我妈接过去。”
“蛮好。”
“就一个弟弟,这个节骨眼上从老家找过来,我真没办法带着他。我们夫妻一场,你帮帮忙吧,我这辈子也没求过什么人。你哪怕让他去厂里开叉车我都不管,只要让他在这里能有口饭吃。”
“晓得。这种小忙不算什么意思。”翟浩端着酒杯,觉得前妻漂亮又冷淡的脸可能下一秒就会被眼泪弄皱。扭头看一眼周秃,那人药性上来正对着玻璃窗出神,一脸状况外,根本没有把人弄不高兴的自觉。
吴沁怡迅速调整了状态,吃了两口,跟翟浩告辞:“减肥,不吃太多了。你们吃吧。”
“要走了?”周实秋喝着酒,双腿开始不由自主抖动,“等会四个人一起去酒吧吧。你也别压力那么大,找个人打一炮,洗个澡,舒舒服服睡觉。”药有些服用过量,脑海里那些宁馨的潮水现在变成了工厂里的灰尘,被狂风扬起,抛远。
表弟闻言再次把菜喷了出来。
“今天没这个心情,抽完这支就走了。”吴沁怡又抽出一根烟。
“自己卷的抽得慢,也不呛人。”
“是的,你也卷么?”
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开始聊烟,翟浩在一旁没敢插嘴,转去跟弟弟聊天。前妻身上有一种令他恐惧的气质:她是一个没有故乡的异乡人,按部就班永远朝前走,不思量,不去忧思难忘。他很怕沁怡在最后一次晚餐上问:你爱过我么。他爱过,不过爱完,就完了,没有任何意义。
他怕的是沁怡也这么想。
“翟浩,走了啊。”
“哦好。”翟浩放下筷子。
“带着我弟弟,没什么大事就别联系了。王拓,等会去酒吧跟着你前姐夫,别喝太多酒。”说罢她穿好外套,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出了饭店。风尘仆仆,没再多讲一句。
王拓吃掉最后一块生鱼片,有些埋怨周实秋:“姐姐被你弄生气了。”
“你姐姐一直在生气。好了好了,吃完姐夫带你去见世面。”
“一口一个姐夫叫的真亲切,我觉得你吃完应该带沁怡去复婚。”周实秋看看指甲。
“周秃不要闹。带好弟弟,我去结账。”
周秃闻言“噗哧”一声笑得异常灿烂。他觉得这个男人也是心大,直接把前妻弟弟交给一个刚磕完兴奋剂的不靠谱朋友。“进厂了实秋哥哥也带你啊。”
“哦……”王拓看着身边这个手动不动乱抖两下的哥哥,心里一阵发毛。
两人依照周实秋的指示来到蓝猫酒吧。出乎王拓意料,这酒吧并不是他脑内勾勒的样子,音乐没有震耳欲聋,舞池也没有群魔乱舞。暧昧的灯光令他有些发懵,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城市的夜生活。此时周实秋身体里的药效已经发挥到淋漓尽致,他就着变幻的灯光直接往翟浩身上靠。
“浩浩哥哥,想跳舞。”
“哪里有舞池?!我他妈今晚去你家,你敢藏一颗兴奋剂我把你头发全拔了!”翟浩看他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青着脸去包卡座,这种男人上午刚跟他出柜,晚上就开始在一群男人面前发嗲,到底有没有点处男的样子?贞操意识有没有?!
老妈子翟浩一手一个将两人拎到沙发,关照他们乖乖坐好不要乱动,随即去向服务员打听酒吧平时的驻场歌手。
他心里挂念着约炮对象跟他推荐的海魂周。
“今晚海魂周不唱,他周末再来。”
“哦……”
他叫了两瓶啤酒给王拓,走回周秃旁边看着他。甫一坐下,周实秋就缠了过来倒在他大腿上瞧天花板。翟浩没理人,一边研究酒单一边琢磨要不要周末再过来一趟。“哥,你开车不能喝酒。”王拓尝了口啤酒,咂摸一下,跟自己县城里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可以找代驾。翟浩陪我喝。”
“你册那药效什么时候过去?还想着喝。”翟浩揉揉周实秋的脑袋,别说那假发应该挺贵的,发质好得不得了,“头被箍得疼么?”周实秋没有应声,依旧傻瞧着天花板,他懒得再操心,靠在沙发上看着小酒吧里的男男女女。这里仿佛是一个与白天隔绝的时空,是痴男怨女们放置所有情感的隔间,有的感情会在十二分钟内诞生,有的恩怨会在两小时零四十分之后消散。出去之后,一切归零。
翟浩脑海中依然是沁怡的影子。他害怕沁怡,怕到在第一时间就接受了离婚协议。沁怡比自己坚强太多,念小学的年纪跟着母亲来上海打拼那些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她仍然无法辨识出这个城市交错的道路,她需要背井离乡再造一个他乡,才能冲淡这份永远无法弥补的疏离感。这应该也是她提出离婚时候的心态。当打拼变得没有什么意义的时候,沁怡会想方设法去挽救,保持着那股热忱。他们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这是他们互相吸引的原因,也是最终分手的症结所在。沁怡的世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相较之下,整日无所事事、对未来提不起兴趣的自己,似乎找不到一丝存在的意义。
幸好他有周实秋。
翟浩下意识摸摸周秃的脑门,那人估计还在嗨着。
“哥,我能去吧台那儿看看么?”王拓拨弄了两下桌上的骰子觉得没劲,“我想去那儿看唱歌。”
“可以啊,只要别跟别人跑了就行。”
“好的。”县城小男孩飞快地走开了。
周实秋扭头望了眼王拓的背影,在翟浩腿上调整了个姿势。这个空间此刻就他们两人了。他感觉有触手撩拨着脑内的迷走神经,一路贯穿面庞、脖颈、通入深邃幽暗的胸腔。吴沁怡在饭桌上压抑的情感沿着这条道路侵袭着自己,令他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翟浩,你爱沁怡么?”
“爱。”
“现在还爱么?”
“……爱的吧。”
“那为什么同意离婚?”
“结婚没意思,弄得生活也没意思。让人变得不会爱。”
“哦。”
翟浩的烟熏得他有些头疼。王拓坐在吧台,身边是那个之前送自己花的男人。他正局促地尝试与陌生人搭讪,掩盖自己浓重的乡音。两人的背影影影绰绰,时而飘远,时而汹涌到自己的头面里边,穿过头骨,穿过酒吧的墙壁,穿过南北高架,穿过上海市中心,沿着他的迷走神经一路往南。
一路踉跄到长江出海口。
之后就是无边无际的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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