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人间不过区区十数载,没想到,竟已物是人非至此。”
绝浪殿前的园子里,濯冰站在大海棠下,抬手接住飘然而至的落花,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年尚在天界的时光——
天帝宫前的灵树,曾经倾慕至深的火色,与那惊鸿一见便输赢落定的登场……
想来,灵树盛开的场面已万年未见。无疾而终的痴情也终为深情所代,可他寻寻觅觅至今,归来再见时,当年那个令自己妒恨无端的宠儿,竟也受了如是多欲加之苦……
虚辰见眼前人只此一句感叹,便再不发一言,心下又不免起了波澜。
那日西缄攸被无端掳走,延陵无以命相搏终是唤醒了癫狂的濯冰,救下了狩台之间的所有人。可他们只是相交一语,延陵无便昏死了过去。洛夙探脉说是失血过多且惊惧伤神所致,虽已无外伤但还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濯冰的灵力亦似当年孑家兄弟初试那般如泥牛入海,还是经洛夙提醒,变化方式催动妖童之血速生才使其心脉回稳。
圣驾被掳,实在是震天撼地的大事,战局之间所有前来护驾的武将官员们皆目睹了这一幕。惊天的巨兽化作了人形,又是对这群人再一次的冲击。再加上另一位陛下也遭重伤,难免使得在场百官心下骇然难止。
虚辰好不容易以国母之尊稳住群臣之心,又命孟乔安排前来的御林军原地驻守不得回营。在场三品以下官员亦不得离开春闱猎场,三品以上随圣驾入宫处置政务,不授君命不得回府。
虚辰这一番懿旨,将在场悠悠之口皆封在了视线之内,直至他们寻回西缄攸,谁都别想透出半个字去!
做完这些,虚辰心中也只得一个念想——等西缄攸回来,定要罢了这春闱!
这猎期实是与西缄攸犯冲!若是再来一次,她虚辰怕真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白皇圣驾回銮之时尚在昏睡,待回到宫中安置好那些大臣们,虚辰才有时间回答濯冰的一堆疑问。
由始至终,五王夫妇都只是听命行事,虚辰安排她们回宫便立马收拾行程。回宫之后也是洛夙关注延陵无的伤情,西楚尧伴在一旁实乃无所事事。
也是无奈,西楚尧毕竟是皇裔,此等大事之下,以她的身份在人前只能是多做多错,倒不如陪着爱妃躲起做个闲人才是最妥当的处理。
濯冰虚辰二人在院中一时静谧,蓦然院外徐徐走来了洛夙与西楚尧,身后还带着几名医官侍人。
虚辰见状便迎了上去,与洛夙轻声交谈起延陵无的伤情;而西楚尧与濯冰双目一对,登时便回忆起日前那场凶斗。西楚尧自叹从未见识过如此厉害的高手,饶是她有鬼兵在握,也是无法撼动其分毫。又想起之前与虚辰的戏谑一问,方知当年的延陵无比之此人更是卓绝,西楚尧心下也是难免喟叹一二。
洛夙已带来了延陵无的药汤,虽说天下阁业已消散,但长在其后山的灵草妙药实多,自延陵无入宫至今,洛夙已多次前去探究研习,也从孑肆留在阁内的一些手稿中颇得受益。洛夙便以此为依,结合自己多年所学,以灵草制方为延陵无料理伤病。本已为其调理得不错,乃料经此一役,实在算是打回原形。
“她这身体底子实在是消耗不起了,这副药还需吃上半月,每日三帖不可缺,兴许还能早日痊愈。”
“若以灵力滋养,是否能使其固本培元?”
“可难说。当初孑家兄弟何尝不是用过此法,也不见她身体有常人那般。实在是伤得……”
西楚尧的话戛然而止,几人循着她的视线转身看去,却见绝浪殿本半掩的门开了,延陵无扶着门框正要出来。
众人所见皆惊,明明一个时辰前昏睡间的此人方经历过一场心脉紊乱,经洛夙的金针与濯冰的灵力双重救治之下方才平稳,谁能想到此刻竟已转醒起身了!
虚辰快步上前扶住她,只感觉切近搀着的这具身体尚在发冷,甚至只是从内寝走至门前这短短距离也已使得她满头大汗。
“你怎么起来了?!你可知自己现下是半分都经不起折腾了的!”
医者急心,洛夙见延陵无此状,脱口而出便是愤懑!恨不能立刻把她扎晕了绑回床上去!
延陵无却似充耳不闻,她准确把握了几步开外濯冰的所在,扯开尚且发白的唇际,缓缓开口。
“濯冰,你可知那些人是谁?他们因何掳走西儿?又带了她去哪儿?若你知晓,便请指我一条明路……如你所见,我已孑然至此,但寻回二哥之事,我定赴汤蹈火!”
延陵无直直看来的眼神憾住了濯冰,开口之言更是令他惊诧。
这可是延陵无啊!是堪称三十三重天内郎艳独绝的一抹生灵,是天地之间最傲然的那一个,是耀眼得令万界千世都为其所慑的那一个。她何曾说过一个请字,何曾有过一次求人……
虚辰的描述固而使之懵然,但当亲眼目睹亲耳所听,只教濯冰心间如冰裂千尺!
“指什么明路!你现在怕是连这皇宫都走不出去,半路便要昏死,还何谈救人!”
西楚尧这一句凶,倒是把濯冰的思绪拉了回来。
然而延陵无丝毫不受其所指,她满眼的坚定与恳切,看得濯冰几无法再与这对盲目对视。
“我知你心急如焚,但此事牵扯莫大,不是一言半语可以说清的。你且回去把药吃了,我细细将来龙去脉说与你听。”
时间在那双眼眸中仿若凝止,神思全然不动,几人也好似被定住了身。
好半晌,她总算眨眼了,垂眸默默一叹,终是回身。
……
延陵无乖乖吃了那苦药,也算没拒绝洛夙给她备好的甘草茶汤,捧着茶碗便又盯上了濯冰。
濯冰心下的声音她听得见,有不甘,有疑惑,更多的,却是忐忑。
可延陵无眼下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了,她迫不及待地需要这个清楚最多的人为自己带来越多越好的线索。
虚辰遣去了医官与殿中侍者,几人围坐床边,听濯冰徐徐道来。
“当年我追着留在西炜枫魂魄之间的气息,先是到了南境,彼时那里还是萧坻国的地界。我在南境密林之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部族,他们浑身附于黑袍之下,衣着形貌属实于那群人相似。”
“你发现的部族,应该就是伏昼族。”虚辰闻此,接过了濯冰的话,“就在日前的奉天大典上,他们的族人还曾向延陵无发难,更是献上了与攸一模一样的人皮塑像。那时我们还不曾将他们放在眼中,谁知……”
“恐怕这次的掳劫全然都是伏昼族的阴谋了,当初还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延陵无,谁知道竟然会是缄攸。”洛夙也是后悔,其实从那具人皮塑像开始,这一切就都显得极不寻常了。
“不错,他们还有本事控制远在万里之外的北烈,即便南境障地之间多巫蛊,但我总觉得,这并非凡人所能做到。”西楚尧也是同感,她还有半句没说,那便是伏昼族也控制了濯冰。不论是不是他们所为,亦或是他们有更高一级的控制者,以他们当前的人手而言,这都太棘手了。
“暗查之下,我发现他们确实只是凡人,顶多是有一些秘传的功法傍身,且整个部落之中都没有西炜枫与寒冰障的踪迹。一时之间,这气息的线索似乎是断了。直到晦日那天,空中一轮残月盈盈几不可见,这群伏昼族人却忽然倾巢而出,来到部族之下的河流边缘,将九个看着十岁上下的孩童与九个耄耋之岁的老人……挖心,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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