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月白风清,西缄攸独自漫步在宫道之上,鼻息之下是不知何处飘来的玉兰花香,这合该是个顶好的初夏,却如何也撩动不起西缄攸的心弦。她的腿如灌了铅,手中好生捧着的木匣又似千斤重,使得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西缄攸走了许久才走回了绝浪殿,站在空无一人的院中,西缄攸反复环视眼前的宫殿与孤木,终是泄出一口难以察觉的叹息,拾级而上走进了逃避多日的绝浪殿。
绝浪殿殿中同样无人,西缄攸散了所有侍从与护卫,命宫中上下人等皆莫靠近。
眼下,永陵帝极需自处,她躲去琼玖,不敢见任何人,便是怕自己心中的酸涩会挨不住。延陵无的别去使她心如死灰,淋漓可怖的真相又将她的心拖出来鞭挞,直到那一场跌宕流转的梦,令她似是找回了自己的心。
她见到了浅凉心碎忘川河,又见到了自己与延陵无的相遇。延陵无生出了心,而她,也尝到了什么是爱。
爱,是春雾化冰时,是夏蝉卧枕眠,是秋叶卷风起,是冬茶暖心间。
爱,是棋逢对手,是针锋相对。
爱,是茫茫人海一眼相见的失魂,是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的欢喜;
爱,又是不复相见的酸心,是求而不得,罔顾一切,只为逞独占之欲。
爱是痛苦煎熬,是万劫不复,是将心魂困于危墙。
爱,太重了,会将心压得再难跳动……
漆黑的殿阁,西缄攸走过一间又一间。
当她打开内寝之门时,一片暖色的融融光亮穿透这一路的黑暗,忽而照进了西缄攸的眼中。
幽幽烛火一盏,并无法将偌大的寝殿照亮,但这便是西缄攸经年至今安睡时的习惯。
她总需要一盏烛火,点亮她茫然若失的梦境。
但又是谁,违逆了她的旨意,擅入绝浪殿点起了这支烛火呢?
西缄攸眨了几下眼,渐而熟悉了这份光亮。
然后当她看清远处,心中却生出了比疑惑更踌躇的心绪!
本已被她封禁的暗室之门大敞,而西缄攸的视线却被暗室旁的墙面所吸引。
那幅画中仙竟被挂了起来,画中人半身回眸的神情,是西缄攸至死都不会忘却的心动。
莫名与怔愣充斥了西缄攸的神思,待她出神,一抹身影自烛火无法照亮的暗处走出,飘然数布来到了画前。
月色洒落长衣,华发双侧染了殷红,如雪山流下了血泪,哀戚难明。
鲜活的身影微微昂首亦看向了画,在西缄攸的一息抽气之间,画前人徐徐回过半身,双目流转眸色落于西缄攸眼中……
画中仙,与画前人,重叠在了一起。
……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放弃吗!’
‘是……我要,放她走。’
‘……’
‘她是天上的神,而我,只是地上的人。她本就该翱于九天,又何苦,要被我的筝线绑住……’
凤吟空被眼前人的话怔住了,她们与天斗到了如斯田地,眼看着就要功德圆满,可又为什么?!
“无已经逃脱了天怒,她已不用再被困于幻界了!现在,你这又是在怕什么?”
西缄攸看向凤吟空,他满脸的震惊带着莫名其妙,且似乎觉得自己懦弱极了。
“浅凉与拂槛相爱,最终天涯永隔身死魂消。我不怕死,不怕死后永不超生再无轮回。可我怕她走不出这段情,这段会害死她的情……孑飒说我杀了她两次,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无端而生的爱足以杀死这世间最难存的心。”
凤吟空似乎明白了西缄攸要说什么,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
“穹天已经给了我机会。她既已失心忘情,又何必让她再受一趟这些苦呢……爱,是她天命无束,纵此爱万千,我亦愿她归去。即便再无相见之日,晓之安乐,天地荒老,如是足矣。”
欲晓之安乐,便再难共抵天地荒老。
可这就是她现在的愿望,她要还以延陵无自由,还以延陵无天地同寿。
只是她没料到,延陵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本便是想要躲她,她此刻最想见又最不敢见的人便是她。
西缄攸心中的爱化作苦涩的泪,在见到那抹人影时便难以控制地滴落眼眶。好在延陵无并不能见到,西缄攸慌忙擦去那些咸涩的水珠,佯装镇定地走了过去。
“幻王,深夜寻朕,有事吗?”
天知道这短短几个字淡然地从西缄攸口中蹦出来,要了她多大的气力。
闻此言,延陵无一闪身便来到了切近,近到她们二人的鼻尖只差寸余,延陵无不仅有目不能视的自在,更有满眼的笑意,西缄攸却受不住这样!她绷紧了全身要向后退去,却被延陵无一把抓住了手腕,凑得更近了。
“好生疏呀……你从前,不是唤孤,‘无儿’的吗?”
被紧紧握住的那只手疯狂的颤抖起来,西缄攸紧张得呼吸都乱了!
紊乱的吐纳滑落在延陵无的鼻息之间,一股莫名的情绪冲进了她的胸腔,如一声贸然的鼓点,敲得她也有些恍神。
西缄攸终是挣脱了切近的桎梏,退回了能令她冷静的距离。
即便再混乱,她也清楚眼前的延陵无不是她的无儿。她的无儿不会同她以孤自称,她没有了心忘记了情,就连方才的靠近也只是她有目的的行迹。
可这,不正是自己此刻希望的吗……
西缄攸徐徐稳住了自己的呼吸,克制着不再去看一步开外始终在笑的熟悉面容。
她望着对面该是空空如也的心口,再开口时,已是西缄攸自持的傲气。
“幻王不必讨好于我,也不必再为难于什么生心之说。”
见西缄攸如是说,延陵无满眼的兴致,甚至歪过头似在上下打量这有趣至极的人皇。
西缄攸却并不受她影响,她将纳于袖中的木匣袒露出来,举到身前,打开了匣盖。
只此一瞬,原本昏暗的室内华光万丈!
珠玉终难藏于暗室,八十颗紫金珠发出难以与之对视的光芒,而延陵无自是被这源于自身的力量所吸引,空茫的视线也再不纠缠于西缄攸,转到了木匣之中。
“八十颗紫金珠,朕此刻就能还予幻王。但也请幻王收下此物,即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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