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死寂。
意识在此刻醒来,如酣醉一场过,茫然且后怕。
眼,不得见;
嗅,未有味;
听,无所从;
触,无物至;
喊,并无声。
恐惧似疯长的藤蔓侵袭而来,攀缚着毫无知觉的手脚身躯钻进皮肉里,割破骨血爬进了心底!
心叫嚣着这未知的困境,嘶吼着放自己出去,每一丝血脉都在用力,却如螳臂当车根本无法逃离……
西缄攸在无尽的黑暗中逐渐清醒,她却不知道这是哪里,自己又因何落到如斯田地。
人皇很少会感到恐惧,刀山火海沙场尸岗无所畏矣。只是此刻,襁褓婴儿般毫无还手之力,死寂的漆黑吞噬了她的五感,唯独将恐惧放到最大,似想令其煎熬而死!
可西缄攸又何曾是个生死由命成的呢?
求生之心胜过一切,西缄攸一遍遍翻找着最近的记忆,力图自救。
终于!
一寸思绪滑进黑暗里,展开眼前的是一座格局奇异的四层楼阁。
朦胧之间视线自上而下,是分割错落的中空天井。
西缄攸看得艰难,黑暗侵吞着她的视线,使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片记忆都摇晃模糊难以详见。
好熟悉的地方!
西缄攸唯有如此想法,那视线的位置令她感到惯常,似是一个频繁出现的地方。
此刻过目不忘的人皇陛下也不免身心俱疲,神智同视线一道,正被未知的力量掠夺着,连最简单的思索都是困难重重了。
她快看不清了!
与此同时,黑暗似在引诱着她说出这画面所在,好将她的记忆侵吞得更加彻底。
‘醉心楼!’
心声脱口而出!应声而落一道棘鞭打至眼前的感觉刺得西缄攸双眼爆痛,疼得浑身发颤,又可怜连喊都喊不出半声。
她却知道,是自己的答案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那份极致的痛楚消去几分,西缄攸强忍着痛感复又去看那即将模糊得一无所有的画面。
目眺之下,她似乎看到了一片赭色长绢飞扬,落出一块小篆阳刻字的木牌。
‘无相台!’
西缄攸喊出来的时候已然做好了承受的准备,鞭笞却并未再至。
她答对了!
无相台的画面清晰了一瞬,西缄攸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着枝黄色劲装的男子将自己所绘画作亲手悬挂到木牌一边,甚至都懒得假手于小厮,这幅画俨然是令其极在意的了。
西缄攸再一次正确地喊出了男子的姓名,随意画面便去到了那幅画上。
高山疾风,苍雪漫天,旖旎威赫的巨兽驻足在山巅……
终是这世间一切不过其眼中浮尘。
西缄攸的心跳停了下来。
画消散了,裂帛声在沉寂已久的耳畔响起,又闻到了无比浓烈的血腥气。
一股无形之力令其原地转身,远处一点光明驶来!愈飞愈快!愈来愈亮!直到眼前豁然开朗!
滴水溅池,冽风似哓,雪落簌簌,万物齐喧!
西缄攸的心跳得又重又快!
她意识到自己站在了那片画中的山巅上!
死寂黑暗为天地永昼所替代,日月星河皆在她的眼前,无数龙卷风暴的阵眼此消彼生,长天山径深渊皆是出处,汇流成一条长河缠绕过近前。
视线明朗,西缄攸却仍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只得看着那条浮游在身前悬崖之外的河,依旧想不明白发生的一切……
“这算怎么回事!攸!延陵无你答我!”
锦玉华阁中,虚辰揽着忽然倒地昏厥的西缄攸,一遍遍喊着她,又一遍遍焦躁地问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若说虚辰照一次无理镜如看了一场震撼其心的走马灯,那西缄攸在延陵无的鼓动之下,便真是始料未及的一场意外了!
谁都不曾料到西缄攸不过对视镜子须臾,便陷入了此刻的昏迷,不论作何都无法唤醒!
延陵无早已是设法过了的,然任凭幻王灵力滔天也叫不醒,西缄攸的魂灵神思似都被吸进了无理镜中,眼前留下的不过一具躯壳罢了。
在虚辰一声急过一声的斥责中,延陵无自己也乱了。她无比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窥探西缄攸的心意固然诱人,但活生生的西缄攸与自己笑与自己气分明更令她高兴。眼前躺在虚辰怀中没了生息的西缄攸令延陵无感到无比的害怕,是她自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害怕。
她分明只如睡着了,延陵无看见的却是满身血污的她。
‘可她是我的命!’
延陵无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又是一段她无法理解的记忆。
她不懂自己为何选一命换一命,不懂区区一个凡人的命如何比得自己的命。
延陵无半张着口说不出一个字,有了解的记忆不断冲击着她的神思,跟着她的胸口也像被针扎刀绞一般。
“少君,您哭了?”
羚兔与信风异口同声,他们又怎么会在意凡人,注意始终都在延陵无身上。
延陵无在怔愣中回过神,面上湿湿热热的,指尖擦过,带下来一滴完整的眼泪。
虚辰抬头看向那木木然站着的人,她正盯着自己指尖的泪,眼神空洞而深邃,茫然又可怖。
像极了,十三年前的那一日。
虚辰也愣住了,她一时竟分不清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就在她出神之际,延陵无身快如电一把从她怀中将西缄攸掠走,又一手拽起懵了的她,不及羚兔等反应,已然飞出了华阁!
周遭景致变换比无理镜中回溯的走马更快,等虚辰回过神来,她们已然回到了铜船上!
静候于此的众人眼见闪现归来的三人,立时纷纷围了上来。
延陵无一松手,被拽着后衣领的虚辰险些在甲板上摔了个狗啃,她自己倒是飘飘然落下,仍将西缄攸紧紧搂在怀中,焦急地呼唤着吟空。
越过人群,凤吟空来到近前,延陵无已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西缄攸照了无理镜便昏死了过去!吟空,这究竟是为什么!”
众人听她如此讲,真是惊诧疑惑茫然皆有。
“你们此去便是找无理镜的?”
龙复遥此问,延陵无甚至都没有功夫回他,凤吟空长居天界博闻广记,濯冰亦有窥看天机之能,此刻也只有他俩说的话延陵无才会接了。
凤吟空与濯冰一前一后走近,延陵无顺势席地而坐,让西缄攸躺了下来。二人已魂识相探,自明白了延陵无为何如此心焦。
西缄攸体内魂灵全然不受感应,若非她仍在呼吸,简直是与死尸无异了。
“母皇?!”
西玦青钻进人堆便看到了昏睡不醒的西缄攸,趁着几人沉思的时分,她上前晃了又晃西缄攸的胳膊,见毫无反应又听延陵无方才言,吓得鼻头都开始红了。
延陵无自是看到了,不日之前这小家伙满脸眼泪的模样还惹得自己开怀大笑,怎么今天再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只觉得心口又焦又痛的?
延陵无脑袋都要想裂了,这母女俩可真是能要了她的命吧!
她想开口安慰两句,又被西缄攸的现状充斥着思绪,急得她第一次明白何为手忙脚乱顾前不顾后。
好在另一个小子也钻出了人堆,看见西玦青样子,立时便过去将人搂在了怀里,还安慰着让她别担心别害怕。
别说延陵无了,此刻谁又有心思在意两个小的呢。众人窸窸窣窣说什么的都有,凤吟空也是沉思再三,看向濯冰。
“西缄攸可是绝脉,无理镜会不会因此对她产生不同的影响?”
龙复遥也在此刻抢白,他尤记得西缄攸的特殊之处。
濯冰答他,“不该,回梦珠早已融进了她的魂脉之中,绝脉之体应早已破除才是。”
“无理镜于一切生灵皆相等,亦不会有侵吞魂灵的反噬。”
凤吟空的说法得到了延陵无的肯定,她点着头同样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不懂究竟这当中出的是什么意外。
“如果,不是因为无理镜呢?”
一声突兀的童音传来,悉心安慰着西玦青的无迟忆显然也没落下听大人们交谈。他最爱读天地宝册录了,无理镜的名头自然熟知,方才爹爹所言正如册录,小儿心思不比大人,总也能有别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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