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落幕的残阳只剩余晖,透过玉扉窗棱洒进来,绯红点点洒在身上地上,像极了来路时的桃花。
屏风隔着两道不相同的吐息,随着脚步渐近,一道愈发紧促,一道愈发微薄。
西缄攸探手扶上屏风,同是白玉制,上头雕了好大一株白樱,正随着屏中风起吹落满地。
又一声蚊呐般的呼吸传来,她的心随之一跳险些堵到了嗓子眼!
她似乎知道了,那屏风后的是何人。
……
视所及也,尽皆恒止;万物无息,天河长宁。
眼前的世界仿佛已然死去,崩裂无声,稀碎氼烂。
唯刺唳之声源源不绝冲进耳脑!
延陵无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天地在镜中,如碎镜,片片剥落片片凋零。无理镜中的光影四散而逃,此刻琉璃月玦唯一能够照亮的,唯有延陵无。
银色的月光浮在她的背上,雪衣华发登时如灵动的生命洋溢出别样的光彩,若是能够忽略那些肆意游走的长刺便是最好了,月华下延陵无的背影如一幅画,是这碎裂天地间唯一完整的画,只是那些刺,似乎也想在下一刻将其撕碎……
自重生过后,幻王便忘了痛。
延陵无懂得,浅凉也懂得,唯独幻王不懂得。可她不明白的,又何止痛这一件事呢!
她不懂怕,不懂念,不懂扰,更不懂悔……
她忘得一干二净!如混沌初生的那块顽石,连心头血的滋味都不懂!
但此刻,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一股腥膻的血香气裹着消亡逼近的气息。她打了好大一个冷战,浑身的汗毛如听令的兵士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那气息也顺着脊梁骨钻进了后颈心里。
一步在后的凤吟空与濯冰隐约听到了一记笑声,极轻,湮在那暴唳里一闪而过。
原来,这便是痛。
她是笑了,笑这些万物生灵天生懂得的东西,自己竟要一件件学过。
她又笑这痛是自己找的,万古长亘,唯浅城兄长召唤过无理镜使用过无理镜,他分明同自己讲过后果,却又偏生不信了邪。
可这痛,又活生生的。
就像那个人,**凡胎,偏是每一步都走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又都次次叫自己尝了别样的滋味。
念来于她,悦来于她,恐来于她,悔来于她,此刻就连痛,也同是来于她。
“莲——花——”
扒在船头的西玦青轻轻地开了口,她还想揉揉眼,确定下自己有否看错。
“什么?”
洛夙的发问引来了其他人,众人随着青儿所说看了过去。
“莲花。阿娘的背上,有一朵莲花。”
她分外平静地陈述着自己所见,这分崩离析的世界显然并未令其失神,然而众人注目所至,又何来所谓的莲花呢?
“小青儿,你是不是瞧错了呀?”
“什么都没有哇。”
“哪儿都没莲花呢。”
青儿眨了眨眼,别人看不见,并不代表是自己眼花。
“就是莲花,金色的。”
她没再理身旁的大人们七嘴八舌些什么,她盯着月光中的人,独自喃喃着。
“阿娘她在笑…阿娘……”
软糯的童音那么轻,却能飘在风里,落进延陵无的耳朵。
她听见西玦青在喊自己阿娘,不比第一次的决绝,也不像第二回那般不甘不愿,轻轻的,像在撒娇,像在思念。
碎镜之间,延陵无终于转回了头,一滴滚烫的泪花从右眼眶中滑落,合着痛意再次给予她一次重击!
“阿娘!!”
西玦青惊恐地张大了嘴,想喊第二声却再也喊不出口。延陵无仅是与她对视一眼,便瞬间风化在了碎片之间。
凤吟空几乎是第一时间擒住了她的手臂想要挽回!
可惜须臾后留下的,不过他掌心摊开,一颗怪异的果实。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延陵无便已然消散了,连带着停驻在她身上的月影都即将消失殆尽。
世界不止破碎,亦即将踏入漆黑。
豁然一道白光闪过,远空中如有一抹流星划过,落到铜船甲板上小小一只。
“羚兔!”
“别让光灭了!”
虚辰一眼看清来者竟是羚兔,此行甚至连他如影随形的蛇鹫都没带上,可见情形之危。就在他开口同时,濯冰反应之快,已然撒开无数冰凌将琉璃月玦所引月光反复折散,一时间镜中世界再度点亮,方才愈演愈烈的崩坏似乎也减慢了。
来不及等虚辰多作介绍,羚兔所言十万火急。
“少君定是不听君辟告诫,擅在镜中世界扭转时空,此后果之重不堪回斡!”
“此话何意?!”
众人自是听出了其中隐喻,延陵无方才做的一切,难道不仅仅是入镜那般单纯吗?
“吾且不知少君此举何意,又为何要引出此天兽山底,但无理镜中的世界并非无序,时光如梭亦有其规则。此刻镜中天地崩碎便是强行扭转时空所致!君辟说过,凡逆天命轮转,必煎心寿……少君乃无心,尤为不可!”
羚兔幻化出人形,即便再镇定,语气间也是恐惧煎熬。
“难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龙复遥猛然看向远方,那处黑暗里,血船似乎离他们近了不少,甚至此刻行船的方向恍惚也是自己所在!
“并非天兽山底有血船,而是血船在天兽山底!”
“我明白了!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句!”
西楚尧一拍脑袋,同龙复遥齐齐一道看向了血船。
“它并非一直都在,延陵无在进入无理镜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所以她扭转了时空。”
“此刻,是她制造的,我们能与血船相遇的唯一时刻。”
……
西缄攸颤抖着倒退数步,直到后背撞上屏风,她才意识到自己在顷刻之间便出了浑身的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眉边跌落,视线所见的情景叫她的眼眶刺痛,一时竟分不清脸上那些究竟是汗还是泪。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沿途的美景,幽静的别苑,潺潺优渥的清泉,巧夺天工的玉楼,这如桃花源般的一切,原来都只为了困住一个再无还手之力的人。
不,已然不是人了。
暖玉温凉的床榻四角铸了重铁,将纱幔中人的手脚死死箍牢,想来西王朝再重刑的囚犯恐也比其有自由些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玉床上的人不知是何时没了得气息。她的遗体骨瘦如柴面庞凹陷似一架骷髅,然而依附着这身躯却生出了无尽的金色莲花。
方才那些与活人一般无二的呼吸,便是来自这些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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