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重瘴霭陡然而来,臂上汗毛几乎是在同时根根立起,西楚尧的身体比脑子更快,足尖一转猛然向后退去,与此同时,洛夙身后的瘴霭之间亦有一个庞大的身影追随而来。
西楚尧且退且看,手中八尾猴索已要哓叫,却见那雾中冒出来的竟是一只鹿,其身通体墨色而未长角,从雾中跃出过后仅是绕着洛夙踱步,似乎并不像那白鳄一般要攻击人。
传说鹿生千年为苍鹿,再五百年可成白鹿,又五百年终成玄鹿。玄鹿为纯阳之物,命力极强,可避邪祟。
莫非,这只就是玄鹿?
西楚尧如是想着,却也不敢懈怠半分,倘若不是,那便如那白鳄一般皆是妖兽,眼下情况只会更差。
好在西楚尧的设想似乎成真了,此刻视线所及皆被瘴霭遮蔽,不远处正在酣战的一人一鳄根本见不到影踪,唯有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激战之声传来。
而那头玄鹿在洛夙身边徘徊过半晌,似乎也听见了另一处的动静,西楚尧只看得牠原地拿蹄,幽幽一声鹿鸣传来,跃起便没入了远方的瘴霭之间!
与白鳄争斗正紧的赤翊寒此刻真被白鳄死死牵制,她的剑被鳄尾上的鳞甲卡住,位置刁钻因而动弹不得,而巨大的鳄口也正随着牠迅猛的转身直直朝向她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双强劲有力的前蹄似从天而降,猛地踹中白鳄的背心!鳄背本该是全身至坚之处,然而那双蹄之力有如万钧,一击之下竟将白鳄踹出数丈!赤翊寒手中剑柄趁势一转,顺利从尾甲桎梏间脱了身。
盯着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巨大玄鹿,赤翊寒左手再度化出一柄剑来。一只白鳄已然难缠,又来一头不知是敌是友的鹿,着实令人心惊。
赤翊寒密语传音想喊西楚尧,然而数下过后仍是毫无回应,赤翊寒心中更是焦灼,既要盯着眼前的玄鹿,又要倾听隐于雾中的白鳄动静,一心二用十分紧张。
三方之势终在白鳄再度发起的攻势之下打破,自身后扑出的白鳄张开巨口越过赤翊寒的头顶朝着玄鹿便去!
赤翊寒呆愣一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挥舞双剑追了上去!
且不论赤翊寒的战局,这边厢西楚尧眼见玄鹿远去,已然三五步跑回了洛夙身旁。
果不其然,洛夙是同青斯墨一样陷入了幻境之中,但有所不同的是,洛夙显然是自主选择进入的。
西楚尧快速转动起脑子,洛夙在失去意识之前留下的那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跳了出来。
青斯墨被混沌之熵抓到了破绽,在陷入幻境的同时招至凶猛的白鳄,如此想来,那头玄鹿便是由洛夙引出的了,玄鹿并不攻击她,此刻也似乎是要襄助赤翊寒的意思。
不妨大胆臆测,混沌之熵能够将人的欲念放大并化形,愈是想什么愈会来什么,青斯墨后悔带她们进来,害怕大家就此陷入绝境,所以白鳄会想要留下她们的性命。
那么,若玄鹿乃洛夙意念的化身呢?
西楚尧一时情切,没忍住朝着洛夙的脸颊猛亲了一口!
“我的好夙儿呀!真是七窍玲珑聪明绝世!如此一招险棋都能被你走成!”
五王爷绕着王妃好一阵吹嘘拍马,好险此处没有第五个人,若是看到她那番嘴脸指定是要嫌弃上三天三夜的了。
而事实却如西楚尧所猜测的,洛夙在放任自己想法的同时,亦克制着所有可能会被偷袭的情绪。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眼前的天地化作血红,翻涌的血海横亘在天际,她向前走过一步,触感就如踩进沙漠,随着她的步子挪开,原地泛出一股小小的涌泉,腐烂的心混在其中,一下炸开在她的脚边!
即便是见惯大场面的洛夙也不由得一惊,她下意识向后几步,结果每一步都是如此!
满地糜烂的血块血浆,竟像她一脚便了结过一条性命般!
洛夙不免有些被吓到,但她不敢怕不敢慌,混沌之熵实在是一片未知的世界,若是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自控,岂非瞬息之间就要被其掠夺了!
洛夙火速令自己镇定下来,她一遍遍安慰自己这些都是假的,是九重纱雾幻化出来恐吓自己的。如是暗示确实有效,很快她便冷静了过来。来此是为了找到青斯墨,要破外头的局,这一点她始终牢记。
洛夙再不管那可怕的路途,低头不去看,勇敢地朝着前方走去,边走呼喊青斯墨希望能尽快得到回应……
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恍惚之间她看到远处半空似有一阵龙卷,正将天上海中的血水引向地下。放眼这里也只得那处有所不同了,洛夙心想赌一把,朝着那里便赶了过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有数十丈之距,她已然看清了青斯墨正在那处!
然而眼下处境实是向她浇去半盆冷水,只见方才看到的龙卷正是在青斯墨的头顶,血浪滔天只需再过半盏茶功夫恐怕就要将她吞噬,而她就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因她半身已然陷入脚下沙土之间动弹不得!
龙卷滚滚将四周的一切刮得昏天黑地,洛夙再靠近一些就有些难以维持身形,她放声呼喊着青斯墨,然而深陷沙土之中的青斯墨展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她正紧张焦虑地抱头呜咽,对洛夙的呼喊充耳不闻。
洛夙喊过几声就觉得不对,青斯墨这模样倒像是陷入了更深一重的虚幻之中。
莫非,这就是九重纱雾真正的力量?
一重接一重,构陷出无数个幻境将欲念无限放大,一旦落入,便是万劫不复……
洛夙的心在想到这里是猛然一颤,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当发现这真相时,又难以自控地遍体生寒。
但青斯墨容不得她多费半分多虑了,她半身已然陷入,再不救她出来便当真要陷入沙土之下了!
……
苍渊王宫历经五百多年的修葺已然富丽无比,濯冰跟在男孩儿身侧,耐心由着他领路,清脆的童声一处一处与他讲过王宫中一殿一楼的故事。
“……前两日晚膳时,我听父王同母后说起新殿即将竣工,待母后诞下妹妹就将其赐予她啦!真是期待呢!”
“你是期待新殿,还是妹妹呢?”
濯冰轻声接话,男孩抬头看他,一时被那如月般清冷的微笑迷住,缓了半天才想起回答。
“都!”
男孩的笑容比濯冰大上数倍,笑得眉眼弯弯,着实喜人。
“妹妹我自然期待!而新殿会是我朝宫中最大的殿宇,将来都未必会有能够取代的,我可喜欢那座殿了!”
“那你怎么不向你父王讨来?”
濯冰伸手将男孩走得歪了的衣襟揪正,又歪过头问他。
“可我已经有曜日殿啦!虽然新殿十分特别,又恢弘华美,但我最爱的还是曜日……”
男孩的脸莫名红了一下,是因为濯冰的手指方才擦过了他的脖颈。
“……喜欢或许能有很多,但最爱,只能有一个的。”
“最爱。”
濯冰喃喃地念着,望着男孩炯炯有神的双眼,一时无言。
“新殿还尚未起名,父王说要待妹妹出生,再一同取的。所以我才如此期待!”
童言总是真挚,眼神亦是。
濯冰倏而收回了视线,抬头看天,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是你父王的嫡长子,有想过一日会继承王朝逐鹿天下吗?”
“我才不呢!”
男孩回答得爽脆,濯冰又将疑惑的神情落了回来。
“为什么?”
“做了王,便要日日困在这宫中,难以真心视人,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濯冰一时又觉到喜悦,是一种窥探的喜悦,难以言说。
男孩一挺胸膛,满满的少年气涌于眼前。
“我想遨游自在,去看宫外的世界,去见很远很远的天地。情也是!父王同母后伉俪情深,一样免不得三宫六院。书上写,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我偏觉得极好!”
“……”
“至于这社稷,五王妹虽跋扈嚣张,却也有王者之风,苍渊素来立贤为本,父王有意栽培更是好事,况且若是将来妹妹有心,我信她也定能成一代贤主!”
濯冰痴痴地盯着他的少年郎说着那些他已然做到的事情,不知觉间泪已蒙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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