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永夜的天外天上,西缄攸听见许许多多呼喊延陵无的声音,她却似盲了眼,那一双双慌张的眼里分明映着她的无儿,唯独她偏寻不见。
“灵枢,你终于做下了自己的选择。”
一声突兀的欣慰,将惶惑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司汣身上。
主神双形,经受过混沌圣焱,此刻的殷阙已如全身溃烂的腐尸,司汣亦然。零散的千魂在灵海中窜逃,一旦脱身便是形**散,殷阙面目皆毁,如今除了咿咿呀呀的叫嚣,竟是连句整话都说不全。
司汣好歹还剩大半面容,祂搀扶着摇摇欲绝的兄弟,制止着祂的挣扎,而祂自己狰狞可怖的脸上却露出了宽慰欢喜的笑意。
“天神畏因,凡夫畏果。吾亦为天神,纵使因非吾业,吾亦愿应此果报。”
延陵无浅浅的呢喃飘来了耳边,西缄攸含泪的眼却仍是看不见她。她害怕地大叫,挥舞着手企图将那隐了身的爱人拽进怀中。
她又听到了旁人的阻止,他们一同祈求着,求天命给他们在意的那人一条生路。
她跟着求,求那人回心转意,求能拿自己的命偿她的命。
“神独以欲,心独以恨,只有你,你是唯一的爱,是天命解开此局唯一的钥匙。”
说话间,司汣来到了西缄攸的身前。
看着这与自己对视的半张面容,看着祂摊开手掌,其上展出一块白色的石头。西缄攸的心口忽然绞痛得她站不住身!那里头似有不同的生命正在争夺,她又听到了西炜枫的声音。
“你难道想让西缄攸跟着你一道死吗!延陵无你舍不得的!快放弃吧!殷阙司汣行将就木,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起做新主神!和你的西儿一起!!”
这是从她心里传出的声音。
西缄攸这才意识到,方才延陵无的声音,也来自那处。
她缓缓低下头,感应起那奇异的存在。
“心魂,你是天命意外之下的惊喜,你奉出己心,离散至今的心魄终得归一。”
司汣徐徐道来,她似乎懂了自己一梦醒来为何身处无名岭,又为何只能在那处与延陵无相见。
司汣见她神思有异,叹息一声。
“西缄攸,你与延陵无已真正融为一体。如今,唯剩一个办法,兴许还能再见。”
“妹妹别信祂!!”
西炜枫的声音破腔而出!将西缄攸的思绪一瞬打断,她尚来不及问,西炜枫已叫嚣起来。
“混账又想来骗吾!万界覆灭,混沌亦无法重开,你此刻诓骗于吾妹,就是意在心魄同归于尽!如此你们便有机会休养生息以徒来时了!”
同归于尽……
孰是孰非,西缄攸不敢想,她只要选错这次,便再无转圜。
司汣却仍是捧着那块石头,诚恳地道,“正因混沌无法重开,转轮石才是万界唯一的生路。”
默默回头,西缄攸看向那块平平无奇的白石。
转轮石。
延陵无以命换得的逆鳞诀便是由这颗转轮石。
此刻西缄攸看它暖玉般的乳白光华,正如见那人的荼白发尾。
“你与延陵无的缘分聚或散,亦在转轮石间。”
鬼使神差间她便接过了转轮石,不顾西炜枫癫狂又无用的阻拦,不顾四周一声声的乱吼。
乾坤倒转仿若坠入万境轮回,昏天暗地的漩涡令西缄攸感到窒息,她紧紧抱着那颗转轮石,任凭自身冲荡在这无尽的汹涌长河之内。
萤火点点照亮了途经的几片,她竟见时光逆流,崩坏离析的万界似正一寸寸复原……
飘摇之间,一段空灵悠扬的乐声渐近,周遭萤火也被吸引了来,缠绕在西缄攸的周身如一叶小舟。
西缄攸细细地听,这曲子是笛音,且有几许熟悉,她似是听过的,却记不得是何时何地。
萤火渐黯,笛音渐远,西缄攸沉在这颠簸的长河里,渐渐睡去……
“……祸并无实据,然天都百姓已渐供奉起了天兆之神,且各地多有上书,呈言天兆之神于民间广为流传……”
登龙台上的永陵帝茫然地醒了过来,她似是在朝会上打了个盹,此时右相正陈言,她却听了个没头没尾。
勤政的永陵帝何曾有过此刻的无措,当群臣问起此事当作何处置时,西缄攸只得偏头去看一旁的帝后。
帝后虚王正端坐在凤位上,只是她的视线全然落在了皇帝陛下身上,当西缄攸求助的视线传来,刚巧对上虚辰正大光明的审视。
西缄攸不由心下一惊,她读不懂虚辰这目光中的意味,她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无,盯着自己就如两根针芒。
西缄攸不敢与之对视下去,她又转头去寻阶下。
好在,西楚尧面带笑意正站在那处,直视自己的目光也不存在某些诡异。
“朕想听听五王何见。”
机敏的永陵帝立时便将问题丢了回去,西楚尧闻之从容出列,与帝君颔首行礼,娓娓道来。
“我沧海大陆幅员广袤,四境岂止万里,然千万百姓皆称亲见魇祸灭世,又有天兆之神挽大厦于将倾。臣以为,民生一事,关乎生计,更关乎民心。民有所信,但非恶意者,不妨正视于乎礼待于乎。”
五王寥寥几句也算补充了前因后果,西缄攸颇满意地轻点头。
“便如五王所愿,百姓意奉神,朝廷不得妄阻,但也不许生出谋道害命之事。由礼部操持此司神规训,细辖各地司长会遵循督视。”
“领旨!”
朝会又费去两个余时辰,下朝已过午时,西缄攸感到乏饿,整座朝会都无言的虚辰此时倒凑了上来。西缄攸再看其眼神,已然同彼时不同了,虚辰眼尾含着温和暖意,问她是不是饿了。
似乎,方才的眼神,是自己的错觉。
回绝浪殿的路上,一阵穿堂风打脚底过,冷意噌得便往背心钻。虚辰定了定足,孟乔在不远的廊檐外落下身来,手中捧着一件白貂大氅。
虚辰仿佛便是在等他,将大氅抖开,披在了西缄攸肩上。
“冬至已过,天凉得很,白日里也要当心。”
虚辰细细同她系着领巾带子,西缄攸低头瞥一眼那白貂皮毛,乳白华光,柔韧细滑。
绝浪殿中,云颜早已备好了午膳,见帝后终于回来,西玦青扑出门槛便跳进了她母皇的怀中。
西缄攸倒是愣了愣,半晌才将西玦青抱起身来,两颗葡萄般的大眼睛莫名晕着水汽,紧紧盯着她,到令西缄攸又想起早朝时看虚辰的那一眼。
西缄攸又看了眼虚辰,见她正望着西玦青在笑,似乎,真是她的错觉。
西缄攸莫名有些无措地将小青儿抱到桌前放下,开口带着两三分尴尬。
“饿了吧,先用膳吧。”
青儿极乖,点下头便等母皇开膳了自己也用起来,席间偶有三两句,也多是虚辰与云颜在交谈。
见西缄攸神色有恙,待用完膳,虚辰便命云颜先领西玦青回千蝠殿午憩。
眼见人都走了,西缄攸又退去其他随侍,神神秘秘地凑到虚辰眼前,问了一个令她有些许难以启齿的问题。
“虚辰,这青儿,真是你我的孩儿?”
西缄攸眉间紧蹙,虚辰也是被这一问愣住了,她在这咫尺的眼中逡巡寻觅,也只找到无尽的疑惑。
良久,虚辰敛眉倏然一笑,低头间神色转换,再相望时又恢复了笑意。
“自然是了!你是怎的,连我虚氏嫡脉都忘了吗?那年你称帝之时,先祖便授下玦青于你我,过了明朝年节,青儿都要九岁了。”
听罢,西缄攸若有所思地点起头来,虚辰说得这些她真有些记不清了,可青儿确实同自己长得像,眉目间也同虚辰相似,合该无错。
直到夜里泡在青蜂汤池中,西缄攸仍在想着这一遭。她将半张脸泡入水中,温吞水汽氤氲染上眼前脑中,白日里种种怪异的细枝末节倒变得愈加浑浊了。
未点灯的汤池殿中仅西缄攸一人,澄澈的池水中如墨的青丝飘荡浮滑,不多时一阵笛音透过重重殿宇钻到耳边,她似又幻视,青丝间恍若流出了血,缠着她的发尾将她拥在了当间!
西缄攸有些惊骇,豁然直起身来,又揉了揉眼,那被扰乱了的水波中,又何曾有过血色呢。
浓浓的疑惑与不安萦绕上心头,西缄攸咬住唇角,为这一通毫无关联的怪事踌躇,忽然间她发现那乐声似未断。
来不及擦拭,上岸撩起衣来一束,暗自不爽的永陵帝循着笛音挥开一扇扇窗棱便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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