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时间有多短?
短到一些渐晰的曙光又在刹那消失不见,黑夜愈深。
一天一夜的时间有多长?
长到一些看似无妄的想法在暗地里滋长,根茎勃发。
李醉心站在店里二楼围栏前,低眉看向厅下西北那个角落。那是整座醉心楼内,唯一一个可以瞧到三楼朝南那间房的位置。
那张桌子上,三天以来,都坐着同一个人,用同一个角度,望着同一个方向。
如果一天,可说是巧;两天,可说是缘;三天,却只能是有意了。
而点上一盅梨花白,一坐便是一日,那意图只怕更是昭然若揭了。
而早在第一日下午,李醉心便将这一现象回报给了延陵无。
彼时的延陵无,也不过是刚刚缓过神来。身心受挫之下,她仅存的精神也都用在了回应收尾之上,再要劳心劳神,就算她想,孑飒孑肆也不会答应。
识时务为俊杰,延陵无只是答了三个字,“让他等”。
所以,这是第三日了。
以这个角度,楼下之人完全能看到李醉心也正在看着他。当李醉心朝他点头轻笑之时,楼下人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似乎终于等到了他要的回应。
李醉心也不再拖沓,今早她已然收到延陵无的指令。
径自下楼来到桌前,微微点头算作行礼,浅笑开口,“方元帅已在我醉心楼流连三日,且三日都选了这个偏座。想来,是有何所求吧?”
来人正是方戬。
自那一晚瞥见,不知为何,他心内便断定延陵无与西缄攸有关,且关联甚大。
是此,他在醉心楼逗留三日,不过就是想求见延陵无一面。
但若要问他,你想见延陵无是为何?他也是答不上来。
方戬听此,立刻起身抱拳,答道,“在下只有一个心愿,望李姑娘成全。”
李醉心看他这副模样不禁好笑,“喔?竟是让方元帅如此看重之事,那可真要好好详谈了。不如楼上内间细说?”
方戬自是答应,随着李醉心上了楼。
妙哉,李醉心偏就带了方戬上到三楼。
方戬上去了才知晓,原来醉心楼大堂可放百桌,二楼雅间数十,但到了三层,却只有两间房。
朝南那间他已关注三日,从未有过任何动静。而对面朝北的,便是李醉心自用的起居内间。
李醉心偷瞄方戬,发现他一路随着自己朝北屋走,可眼神却不停地往南间瞟。一直到二人进屋,李醉心关了门,方戬才依依不舍将目光收了回来。
李醉心沏上了茶,“这里除了小女子,再无他人打搅,方元帅有何所想,但说无妨。”
方戬想了想,开口也莫名有些促狭,“在下……在下只想求见那位白衣姑娘一面!”
“白衣?”
李醉心一面喝着茶,一面发出笑声,“天都内着白衣者死,就连窝藏都是连坐死罪。即便小女子与九公子有些交情,可这杀身大罪,又哪敢犯呢?……方元帅,怕是弄错了吧。”
方戬闻言皱眉,语气都不由有些抬高,“李姑娘,我方戬是个粗人,却也不是会被诓骗的蠢笨。那晚情景大家皆见,皇…九公子都与你一道走了,我又怎会弄错!更何况,那一日午后入城,途经醉心楼,方某人亲眼所见你楼中三层,有一位白衣人站在窗前,旁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小姑娘……若真是在下弄错了,那这双眼便是瞎的!”
李醉心瞧他语气激动,不清楚的还以为自己欠了元帅府的银子呢。
方戬就瞧着李醉心慢慢变了笑容,再不是先前那番略带戏谑,转而极有深意,语调都低了几分,“方元帅言之凿凿,那醉心又有何辩驳的呢……只是,方元帅想见之人,并非人人都能见的。若没有一个令其满意的原因,便是翻遍整座天都,元帅都找不到她,见不到她。”
方戬听了前一句,正惊喜于李醉心终于不再隐瞒,但听到后面又不禁脑中慌乱。这才是他最大的问题。
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想见延陵无的原因是什么!
若依李醉心的话来讲,若是自己给不出个好理由,人就是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的?
方戬一时急得眉毛鼻子都要皱到一起。
延陵无的信中也有提到,李醉心自然只需循着那话讲,“元帅莫急,您有两天的时间考虑。想好了,便到醉心楼找我。若答案不错,醉心自会带元帅去见人。若不对,元帅仍有机会,可二十四个时辰一过,到死,元帅都见不到她了。”
方戬看着起身离去的李醉心,愣了许久都没动。而当他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立刻回元帅府去,闭门谢客,连饮食都退去,一心琢磨这个“答案”……
三天时间,西缄攸都没有任何动作。
醉心楼的生意依旧是全天都最好的,没有任何天都卫或是影部暗卫到来。可见,西缄攸是默认了醉心楼的存在。
若说是情意,她自己信誓旦旦只余恨意。
但谁又能说,醉心楼的存在,只是方便了延陵无一方呢?
而延陵无那里,当李醉心的消息第一时间传来,安插在元帅府中之人便被召了回来。
方戬刚刚回京,军中人手还不好安排,所以只能暂时依靠元帅府传递消息。不过幸好,方戬似乎回京过后便不那么恋栈军中了,相比之下,似乎皇城之内,有更令他留恋的。
眼线汇报的消息,也正巧就是这个。
西王朝的兵马大元帅方戬,在这天都之中有个最令他留恋,最令他仰望企及,又永远都难以触碰的人。
当朝圣上,西缄攸。
即便以延陵无的才智,在这之前已有所猜想,并且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但真真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恢复了过来。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朝孑飒孑肆开下玩笑,“你们瞧,我的竞争对手竟是她的一品军侯,暗里还不知另有多少……哈,还真是棘手呢。”
谁都能看不出,孑肆却明白。
延陵无在笑,可她低敛着的眼中却只有痛。他几乎可以猜想到她会如何利用方戬这颗棋子,其中的过程,无疑又是在伤害她自己。
可又有谁能阻止得了她呢?
一个连自己性命都可以不顾的人,一个宁愿将彼此伤害到至深的人,一个非要将止符画在结局上的人。
又哪里有人拦得了她。
延陵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一颗自投罗网的棋子好好打磨,打磨出她最需要的矛与盾。再与西缄攸,下这一局生死棋。
但人生终究不是下棋。
棋局不过是两人对弈,人生却存在无数不定的诱因,而往往只是一个,便能将全盘打乱,局势逆转。
是成是败,始终都要看人怎么走。
且不说延陵无这边。
皇宫之中,缓过神来的西缄攸,自初醒那会儿似痴似狂过后,一切都像没发生一般。朝政军务,样样都打理得极好,甚至是更好。
朝臣们都表示,圣上的面部表情又少了些,比之以往更不苟言笑了。
而后宫众妃亦是苦不堪言,那日过后,皇上日日驾临后宫,且晚晚都去不同人处。这倒是欢喜了不少往日不算得宠的妃子们。
只是西缄攸每每用过晚膳后过去,却只坐在那里盯着她们瞧。有的瞧手,有的瞧肩,有的瞧腰,有的瞧腿,更多的是瞧着脸。
但任凭是谁被人死盯着一处好几个时辰且不让动弹,那都受不了哇。还好皇上从不宿在后宫,最后都会回绝浪殿去。至少不用被盯上整夜,再痛苦也算有个头。
而这几日涟衍宫里,西缄攸倒是只去了两次。虽说不上少,但也算不得多。可上官衍似乎并无不满,每每都是笑脸迎人。西缄攸照例到她那儿坐着,让她好好睁着眼,半句话不说一看就是两三个时辰,直到更深人静,才会回去。
每每西缄攸用那种近乎痴迷沉醉又满含恨意的眼神开过来,上官衍嘴角的笑意就不由颤抖,那眼神令她遍体生寒,像是无数把利刃戳在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帝王魄力适才眼神如此凌厉骇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只是她知道,那样的眼神,绝不是属于自己的。西缄攸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上官衍所猜测的,便是那个天下阁内的白衣人。
从白衣禁令到皇宫之内死罪连连,指向都只有那一个人!
上官衍对这个人很好奇,但更多的是出于女人的忌妒。
西缄攸是西王朝的帝君,是全天下百姓的神,能成为她最得宠的妃子,上官衍从来都以后宫之主自诩,即便没有皇后之位,也不妨碍她在后宫之内横行。
但那个人的出现,将西缄攸的视线全部夺走了,甚至那些最初属于自己的,虚假的视线,都一丝不剩。这个被重重迷雾包裹住的人,这个被所有身处高位之人隐藏住的人,这个甚至可以让自己的亲哥哥有所隐瞒的人。
上官衍妒忌了!
原本帝王的宠爱是她的,被拥护被包围是她的,就连后宫最高的地位也是她的!可现在这些都在一点点流逝,只因为那个人的出现。
因此即便未曾谋面,也完全不妨碍上官衍对其因妒成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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