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作……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事实上,我也无法形容清楚自己究竟是算是什么。
但若非要寻个透彻,那兴许我可以称呼自己为,一口灵气。
是的,我是一口灵气,是存在于我主人灵海中的一口,最普通的灵气。
我的主人,是三十三重天内最独绝的所在,而我作为她灵海中的一缕,旁人看似高深,实则不过是缥缈境海之内的一抹须臾,实在难以为之高看。
但我却又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一口灵气。
因为就在我与其他‘兄弟姐妹’们一道无所事事的某日,突然,一股力道将我从主人无边的灵海之内拉起!飞快撷去,等再停顿,周遭已然变了大样!
撷走我的那股力道带着火热的气息,几乎烫得我叫唤起来!
而那阵滚烫又很快就过去了,随着眼前一片白芒,我落到了一团红嫩嫩、软绵绵、滑溜溜的垫子上,似乎还有些潮潮的。
入眼,这里好像是一处密闭的空间,周围还漫着淡淡的橙红色光晕。
还不及我思考,便听到外间传来了声响,由这空间格挡着,听起来嗡嗡的。只听到那是把温柔低沉的嗓音,却又带着莫名的幽沉哀怨。
‘溯儿乖,娘亲就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待的你母亲,乖乖听话,乖乖的……别让你母亲累着……千万,千万别像娘亲一样……溯儿……’
娘亲……
娘亲?
她叫我,溯儿?
这是我作为主人灵气的最后一丝意识,也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我带着这句话的记忆,进入了长眠……
但即便是在沉睡之中,我也可以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我不再是一团淡淡的白茫茫的灵气,在这红润温暖的空间之内,我汲取到无数的养分,我慢慢有了形体,也依旧拥有意识。
十个月后,那是一个喧闹的夜,周围无数的嘈杂之声,将我从沉睡中唤醒。
又是一股莫名而突然的力道,竟将我往这待了许久的空间外拉扯!
作为主人的灵气,我自有灵思存在,这股力道一经碰触,我便察觉此乃凡人所为,是故赶忙反抗!
可是反抗之下,周围的声音却越来越响,越来越乱,甚至带着急促、纷乱、癫狂、绝望的各种语态!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如果被拉出这空间,要面对的外界,将是何等的一团乱麻?
谁又能想到,我下意识的反抗,只是将情况弄得更糟……
终于,猛然地安静,不,该称作是死寂才对!
白光乍现,如此熟悉的感觉,依旧是那种触感,却不似许久之前那股滚烫,而是和煦的温暖。
随着白金色的光芒渐渐淡去,一双大手捧住了我的脑袋和腰,将我带出了这方空间……
我,叫作西玦青。
在我拥有这个名字之前,我只是主人灵海之内的一口寻常灵气。
直到那一日,我被主人打入了一个人的腹中。
这个人,是我主人的挚爱,是主人宁死也要保全的人!
我的到来,是主人在最绝望的时刻,所能寻求到的唯一寄托。这份寄托,既是给她挚爱之人的,亦是给她自己的。
主人答应过这个人,要与她共孕孩儿。
如此巧合,我竟被选中,成为了她们的孩子。
可亦是天命,在我被选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失去我最重要的主人!
主人将要为她的所爱舍弃一切,包括性命!却还要死守着这个秘密,烟**散……
那些说主人无情的混蛋们!他们根本不懂!他们根本不明白!
主人对这个人的爱,超越了生死爱憎合离,只要她好,主人受再大的苦再大的痛,哪怕消散她也能笑着离开,然后在这小小的人世间,化为微尘伴其一生……
主人离开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在那人腹中成形,我连见主人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被拿去祭了那可憎可恶的天瘟!!
只剩下我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听主人的话。好好地相待这个孕育着自己的人,这个主人看得比自己还重的人,这个即将成为我的母皇却又注定孤独一生的人……
怀胎十月,我终于降生于世。
这是一个与母皇出生时刻,极为相似的夜晚,亦是一个孤独至极的夜晚。
满室忙碌的人再多又怎样,心下是空的是冷的,再多的人再暖的室,又如何填得了中空的孤寂?!
母皇挥剑自剖产下了我,那是何等的痛?!
却又哪里比得上心爱之人背叛自己抛弃自己?!这样的恨,才是她活下去、活下去、不断活下去的源力!
第一次来到人间,睁开眼,我的体内尚且带着主人的灵思,所以睁眼的那一刻,我的眼睛与主人是一样的。两厢对视,竟让狠绝得连挥剑自剖都不眨一眼的母皇,刹那之间泪如雨下!
淡淡的金色眼瞳,流光溢彩;浅浅的淡然微笑,婉转温存。
仿佛那人从未离自己而去,仿佛那人又回心转意来到身边,仿佛那人一如自己对她那般,爱得肝胆俱裂……
那样的眼神,看得我心痛。
这个人,就是主人宁死也爱着的人吗?
若我也能有这样一人相待,确是死而足矣。
这样的母皇,让我见了心疼,她是如此迷恋于我此刻眼神中的旧意哇。
但我知道,我只是一口灵气,在凡人腹中待了十月之余,灵力早被用来孕育成胎和滋养生息。
这一刹,是我脱离灵气转身为人的最后时刻;这一眼,也是我所能带着主人意愿看的,最后一眼……
自此天上地下,永隔分离。连一眼,都再也瞧不上了!
我想尽量多睁一会儿,但毕竟是半个凡人之躯,又是初生儿。
直睁得双眼发涩发疼,眼泪也溢了出来,红红肿肿的眼睑便再也忍受不住了!
……
至此一眼永别,你我再无相见。
……
我,叫作西玦青。
我的名字,是我母皇取的。
我的母皇是西王朝开国的帝君,永陵帝,西缄攸。
母皇取的每一个名字都有她的用意,就譬如我的名字,与她的帝名。
母皇住的地方,是她自小便住着的绝浪殿,乃是皇宫之中最为宏伟壮丽的一处。
也因为这是母皇自小居所的缘故,离着后宫好远好远。
母皇虽有后宫数十佳丽,个个皆绝色非凡,可我觉得没一个能比之母皇分毫神采。并且,这些后妃们也都非母皇真心钟意。
西王朝之大,却只有我一个太女的存在,龙嗣之争似乎永远不会在我身边发生。
那些嫔妃如何奉承讨好,却无一人能坐到皇后之位,无人能与我母皇并肩,就连将来要承皇后之位的干娘,也会刻意避开,从来不会站到我母皇身旁的位置。
那里,似乎早已有了主人,不容任何人侵犯。
绝浪殿从不准后宫中人进入,没有母皇的准允,擅闯者无论是谁,皆杀无赦!
绝浪殿很大很大,我自小在这殿中长大,却似乎也未曾把它摸清。
绝浪殿主要分正厅、书房、浴间与内寝四大版块,其他还有好多七零八落的小地方。
母皇一般都会在书房与内寝。
书房之内的奏折、要闻、书籍,甚至比御书房和藏书阁都多,墙上挂满了母皇的各色诗书画作,哪一幅不是堪比名家价值连城。
但这里并不是全部。
在寝宫后方,通过床边机关,可以开启一处暗室。
那暗室猛一眼有如荒室未经雕琢,但细看却是嵌满了稀罕的雪砂夜明珠,室中摆着凝白暖玉床,千年的北海玉珍珠镶成连缀的珠幔,凹陷下去引入了火山温泉的白璧龙纹池,一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的书案、桌几、扶椅……
总之一切细致齐全,且样样绝无仅有,都乃世间难觅难得的珍宝。
而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一番布置,整间屋室瞧上去都是白色的,干净得不容丝毫杂质!
这里也只是我偶尔机缘巧合之下偷瞧到的。
我自是清楚母皇极讨厌白色,甚至为了眼不见心为净,竟能狠到颁出天都令!白衣禁令搅得全城上下都再找不出一缕白色,却在此处,布置了满眼!
实在是令人瞠目!
识时务为俊杰的我,自然是看见了也当未看见,收拾收拾,一切就如未发生。
但看到了就是看到了,那一幕的情景实在令我震惊!
尤其是那屋室的墙上,挂着的两幅画。
那两幅画,就挂在那张大得堪比寝殿龙床的凝白暖玉床上方。
一幅,只是素色丹青,看上去是母皇的手笔,但一瞧便知定然是早年所作,手法较之现今仍有稚嫩之处。
所画乃是一白衣人像。
虽只是匆匆一瞥,却足够深入心肠。
那般绝艳无双的容颜,甚至让母皇都要失色。
那平淡却桀骜的笑容,当真是勾人心魂,一眼已难以忘怀。
另一幅,却是颜色纷重的水墨,看得出亦是母皇之风,但似乎还有些旁人笔触夹杂其间。
所作乃一黄昏海景图。
薄暮余晖照映着广阔海平,斜阳殷红怒洒滩头,一袭白衣半明半晦。岸边礁石之下,一案几排布笔墨,有一画落于其上,水中有二人,一白一紫,全身湿透,拥吻缠绵……
原来竟是一幅画中之画,感叹其精妙之时,竟被那画中二人吸引了去,再难离神。
那两幅画中,后一幅的紫衣明显是母皇,而那白衣人又是谁呢?
那被母皇视为禁忌的白衣,竟曾是母皇与之缠绵悱恻的爱侣,果然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啊!
只是那白衣人竟为何如此熟悉?仿佛认识了许久许久,久到甚至超越了我与母皇之间的情谊。
这个白衣人,会不会就是我素未谋面的“父亲”?!
可这是个女子啊!
女子又怎可能与母皇一道有了我?
我想不清,也找不到!
疑虑与困惑搅扰了我很久,直到终有一日我想通了。我信所有未曾解答的疑惑,终有一日定能水落石出。有些真相寻寻觅觅不得,但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一如那画中海水内的一双影,即便朦胧迷离,即便被锁于暗室不见天日,也终被我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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