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鸟惊飞雁声断,凤鸣烟云千山残。遍踏薄履空万事,大寒无酒且无风。
承天龙诏,皇后大婚。
天都红绸遍地,皇宫绫罗遮空。宫人面露喜色步尘不绝,众臣携眷辇而来朝,后宫嫔妃强拟悦色妆镜梳鬟。
而正此刻,绝浪殿中。
虚辰早已着衣束装,长发盘桓。她看了看不远处站于铜镜之前的西缄攸,依旧是只着中衣,发愣般瞧着镜中的自己。
云颜来到其身边,朝着座椅上的虚辰行礼,“王爷,吉时已到,您该去晟雍门了。”
“好,我们走吧。”
虚辰闻之,将手递给一旁的内侍,这一套喜服当真繁复,连起个身都是麻烦。
虚辰站起来正身,云颜替她又理了理襟袖衣摆,两名女官替她掖起喜服冗长的后摆。
虚辰四五步来到西缄攸身后,看着镜中之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我先行一步。”
言罢,虚辰回身而去,待得她走到殿口,西缄攸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虚辰!……多谢你。”
虚辰半回眸,低声一笑,撩开衣摆重又上路……
西缄攸上下打量了一番镜中之人,终是摆手,“云颜,更衣吧。”
“是,圣上。”
二十多名侍女,手捧衣装发饰云立其后,云颜一一为西缄攸细细佩戴着妆。
西缄攸瞧着铜镜之内,这个华服叠层鬓发清凌的人。忽又想起了今日巳时,出现在自己寝殿中的那个人。
西缄攸不知该如何形容此人,她与他不熟,却因他接连受过挫。他的出现总是如此神出鬼没,上一次,还是那场天战……
浅城出现在了西缄攸眼前,傲慢地坐在她的龙椅之上,随手就扔给了她一个墨玉小樽。
西缄攸疑惑地看着手中之物,她知道,皇宫于眼前这人而言就如随意出入的酒楼,没人能察觉,也没人能阻拦。是故西缄攸也没多费气力与他纠缠,而是直言问他来此何由。
浅城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尚有几分头脑的皇帝,他也未曾细看过她。而今瞧了瞧,倒的确是有那么几分姿容与气度的,比之当初那个扶槛却是好多了,但要与自己的妹妹相比,还是不行不行!
不过,偏生就是这个人,使得他的凉儿倾尽所有!
浅凉一想到这里,眼神便不由得凌厉起来,这是他心底的忌妒和憎恨。那么多年了,他终于认回了自己的妹妹,却又要即刻失去!
他对他的浅凉始终带着爱,所有夺走她的人,都令他憎恶!
浅城此番而来,完全是受延陵无所托,既然他不喜西缄攸,也不愿久留,自然是速战速决。
“废话不多讲,本座此次前来只为一事。延陵无已然恢复灵力,人间之内畅通无阻,今日日晚便要来寻你逼宫。本座可以助你胜她,只要你将这墨玉瓶中之物令她服下,我们便各取所需……小皇帝,你看这个买卖如何?”
这样的条件,实是太诱人了。西缄攸的脑袋尚没考虑清楚,嘴巴就已经先一步替她答应了!
浅城笑得一脸得意,复又留下几句交代,便空空去也了。
内殿里只余西缄攸一人,良久她才将那瓶子好好收起,又召来孟乔,几句交代。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
……
“天眷圣荫,隆恩浩荡;告禀天下,咸使知闻:乾坤隆昇,日月显瞾;虚王嗣辰,世贵统胄,纯华弘曜;秉德温恭,内资外备;功盖三公,品兼六卿;荣福孝衷,蕴粹尔善;肃雍德茂,持躬淑慎;安正徽明,静正垂仪;昔日初登,常得身侧,弗离朝夕;恒自饬躬,毋曾迕逆;圣情鉴悉,每垂赏疏。现椒房无主,中宫空位;众妃失首,是乃遗兹。今节奉玺绶,宗正为副,立虚王为后,往迩事遂躬亲,敬宗德贤。无负朕心,天禄同齐。”
司礼监大太监的高亢嗓音自陵天殿口响起,一路穿过空旷的中轴廊,传出了晟雍门,落入了城外百姓的耳中,一时普天欢庆!
申时末,执礼卫的静鞭抽在陵天殿前的大理石砖上,两声凌厉肃穆的鞭声响过,十只长号响起幽重的角声,中轴廊上绵延数百丈的礼乐队伍齐齐鸣奏!
戌时到!晟雍门的猩红大门双双开启,中轴廊至陵天殿铺就不见尽头的红毡,冗长的仪仗队伍缓缓而来……
两列花娘统共三十六人走在最前,动作整齐地从手中挎篮内取出鲜花撒满半空;三列马队行在其后;再而为一班乐师;两顶烂银拈花轿三驾密金绸缎车;而后七十二侍从手持龙凤仪仗;八名礼官捧托呈有“金册”、“金印”、“文书”之玉盘;六十人手提大宫灯;十二人手持香薰炉。
堪堪过此,皇后凤舆这才出现!
十八人抬的大轿,凤舆轿顶五只纯金凤凰面朝东南西北中,轿沿檐角各立一只小金凤,嘴衔明黄穗子落地流苏;轿帷以明黄云锦坐底,上袖五彩凤凰。
凤舆里头,虚辰正襟危坐……
万缕青丝华云髻,紫金翟凤珠玉冠;绛红锦绣美华服,金银百鸟朝凰图;明珠凤尾阔腰缎,七宝烂银飞星履;炭笔轻烟时风眼,顾盼生辉冷雍容。
凤舆周围随行虚王府八大家臣与护卫仗阵;后方亦有薰炉宫灯;其后牛角、大鼓各百余对;两列护卫马队走在最后,声势浩大。
数百丈的中轴廊,皇后仪仗走了足有大半个时辰。
此刻陵天殿前早已华灯而上。
仪仗停,妃嫔百官叩拜,皇后自凤舆之中步下,由内侍总管云颜搀扶着,一步步踏上高耸于上的陵天殿。
殿前,永陵帝西缄攸久久等候……
束发嵌宝紫玉冠,九龙盘桓红金袍;百蝶穿花飞纱罩,羊脂黄胚白玉带;青缎紫蟒登云靴,五彩攒花长宫绦;桃花入目竹叶眉,芙蓉灯下足风流。
所有人眼中,这一对,般配绝伦;这一晚,帝后大喜。
虚辰终于登上了陵天殿,来到了西缄攸身侧。
西缄攸伸手而去,虚辰覆手其上,二人一道回身站立,面对阶下群臣参拜。
二人尚未言,齐齐看向晟雍门外,本该普天同庆的天都街巷,此刻只余漫天烂红街灯,百姓正四散而逃。
叛军入城!
……
方戬的三十万大军轻而易举地攻破了西城门!势单力薄的皇城军即便武艺高强又哪里敌得过方戬的人多势众!
西北大军迅速攻陷了西城与南城,下手之快之狠,使得皇城军连放信号的机会都没有!当宫中收到方戬叛变的消息时,东城已快被方戬的兵马所夺!
只余,北城了。
而此刻,方戬正带领一队轻骑,直逼皇宫!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这一晚后,他不要江山,不要天下,只要那一个人!
攻城兵三两下便撞开了刚刚阖上没多时的晟雍门!
方戬带兵袭入,在场的护卫纷纷上前,可又哪里拼得过单刀赴会的方戬!妃嫔众臣仆侍皆四散而逃!躲不得的也都藏入了殿后。
唯独陵天殿前,帝后二人,冷眼观之……
方戬单骑于阶下停驻,留身后宫内宫外厮杀,血染天都……
他抬高了脑袋,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华服龙袍,皇位江山,都不抵那人眉眼一笑……
西缄攸低垂双目冷冷睨向阶下之人。
方戬,你终究,还是反了!
西缄攸抬手,轻轻一挥,一束火光便射向了陵天殿上空。粲然的烟花在漆黑夜色中炸裂,伴随着花火落下的,还有姗姗而来的落雪……
方戬骇然回头!
人影突现,带刀的暗卫从四面八方迅速涌来,将方戬带入皇城的兵马团团围住,立时陷入厮杀!他的身后,原本就快得手的轻骑,被暗卫迅速拿下!并且,他万万没有料到,皇宫之外,除了皇城军,除了暗卫,江湖人、延陵无所允诺的天下阁人,皆与他为敌!此刻正反水屠杀他的西北大军!
“延陵无!你骗我!!!”
方戬怒而暴起,仰天长啸!
随着他的暴怒嘶吼,随着漫天的纷飞大雪,一剪清瘦人影与悠然的笑声自空中徐徐而来,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方戬眼前的几级台阶之上……
虚辰听见了西缄攸的抽吸之声,她回头看了看西缄攸,又看了看阶下。
白衣飘忽,白发及膝。她自雪中而来,尤如雪化而成……
她回头,朝着阶上人的方向看来……
西缄攸清楚地看到,那双眼里是满满的欣喜与决绝!
“延陵无!你竟敢骗我!”
方戬亦看清了眼前的来人,他怒喊一声,提起巨大的□□便杀来!
延陵无轻踩阶下,一下便跃得极高,方戬扑了个空,再看,人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延陵无不屑一笑,“你以为,自己真的配和我做交易吗?我要的,又岂止是这天下,我还要……”
延陵无抬手一指,“她!”
明黄宫灯之下,西缄攸数尽风流。
延陵无手中倏而变出一把狭细长刀,纵身一跃便落入了下头的战局!她如一只鹰隼,以疾速游走,不出半刻,晟雍门内方戬所有轻骑皆血溅当场!
延陵无握着滴血的刀子,缓步走了回来,刀尖的血滴了一路,尽数隐入了鲜红的地毯与雪白的积雪之中!
她来到方戬面前,挥刀,带出凌厉的风声,用刀尖指着方戬的鼻子。
“没人能觊觎我的东西,若有,杀!”
延陵无的刀快极了,斩下方戬的首级时,还削断了途经的落雪。
鲜血染红了落雪,也染红了延陵无雪色的衣襟……
她握着刀,越过了方戬的尸身,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
她的眼,死死扣住西缄攸的身影,一下都不舍得眨……
她身后,是厮杀得哀声漫天的疆场,可唯独她的周围,是安静的。
似乎连雪花经过她的身边时,也选择静静地下落,不忍吵扰到她。
最后几级台阶,她松手,丢掉了手中的刀刃。
裂帛之声乍响!身上染了血,又被落雪晕开,有如胭脂花红图绘般的白衣,被她一下震碎,残破布匹四散飞落,露出里头,殷红如血的喜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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