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睁开眼就是十二点了。
桃笑把脸埋进枕头里,她差点晒焦的头发、和被噩梦惊醒的情绪一样无比糟乱。
她很后悔昨晚睡觉没关窗帘。
一张窗帘像隔开了两个世界。洗漱的水和泡沫顺着管道流往地面,在这个荒诞又冷漠的休息日,最令人无奈的,是哪怕没有自己设置的闹钟,也会有别人发来的消息提示音。
屋子里边的桃笑摸出手机,是经纪人的回复,歌词文档和原来一样很快就批下来了,夸赞过后的附言是过几天来公司续合同。
她一一答好。
随即是靠在枕头上的持续性发呆,只是还没迷糊多久,她的睫毛又突然颤了一颤。
今天、星期几来着?
换季要穿的衣服是永远捉摸不透的,短袖套卫衣这身搭配,在大太阳下居然还需要缩着脖子。
桃笑无奈眯眼,嘟着嘴吐气。
一周前,送货的阿姨犯风湿去休假了,她只好把上新和捐书的事延后,再自己完成简单的同城单子。
送一趟货也就耽搁点时间。
桃老板起先是这般想象的。
直到她整理出书单,再搬着小半个人这么高的卷子上车,她也一路无奈地望着车窗,才有空搓搓自己脸蛋。
四十分钟后,车辆终于行驶到了城市的富贵郊区,桃笑方从石墩上抱起卷子们走向保安亭。
“能麻烦您带一下路吗?”
礼貌满分,只是眼下的桃笑不仅手臂酸得不行,还走两步要喘三口气。
她无比后悔没有丢下脸面向保安阿姨求助。保安阿姨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NPC,执行完毕带路任务后就离开了,离开时还感叹了句:这么漂亮个姑娘来当苦力。
桃老板有话要说。
张开嘴又觉得解释不清楚。
席卷而来的风似乎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但大多数情况下,松懈会击败一些常理。
比如现在,当寒冷吹拂到了桃笑的脖颈时,说不清是脚先崴了一下,还是抱着的书籍从侧边依次跌落。某一瞬间,她多希望这一切是早上睡太久导致的迷离幻想。
摔倒前的最后一眼,只看见路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双黑皮鞋,有人接住了她手中仅剩下的三本书,随即是自己的手得以撑到了地上。
至少最糟糕的屁股着地还好没有出现。
因为有陌生人的帮助,桃笑暂时性地忽视了脚踝的疼痛,先一步站了起来,她轻声回应:“谢谢。”
男人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随即垂眸盯了一眼书封,再递了过来。对方似乎并没有帮忙捡起其他书的意愿,“举手之劳”这个词语在此刻诠释得彻底。
桃笑有些迟缓地伸手想接过书,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不免擦破了皮,血液没有流出来,但也红得惹眼,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对着掌心吹了吹。
也很疼。
桃笑吸口气,接过了男人递过来的卷子,又因为没忍住颤抖,在交接时不小心触到了对方过分好看的手指,桃笑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时,不免撞上了一对寂静的漆黑眼眸。
“真的很谢谢您。”大概是男人的深蓝色西装让他看起来更显得没人情,或是上位者的气势过于凌盛,桃笑的称呼在此刻改变得很快。
意外但简单的社交在此应该就结束了。
然桃笑刚想挪动腿去捡书,脚踝却是传来比先前多了数倍的疼痛。女孩的眉毛立即皱在一起,太阳下闪着光的头发丝都像是抖了抖。
她没忍住迈开大步,试图尝试下这是否是她的错觉,而落地的那一瞬间,或许是疼起来的感觉足够不自量力,桃笑嘟嚷了声低嗔,嗓音腻得过分。
“唔……”
她蹲下身,捂着自己的脚踝,准备认命地准备请外援。只是刚刚拿出手机,面前突然伸出了一只宽大的手。
西装外套将男人的臂膀显得结实有力,狭长指节微微勾起,像是引诱着她握住。
桃笑不明白,刚才上前一步分明能扶住即将摔倒的自己,而对方选择了接住书籍……那现在又为何献出援手?
“书是六幢季先生订购的?”
她觉得男人的声音比公司的大部分男歌手都要好听,像是庄重的管风琴,潜立在教堂深处。
桃笑抬着头,清澈的眼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才把胡乱的思考清理出脑海,后知后觉地点点脑袋:“嗯嗯。”
“你怎么知道”这种简单的问题被咽在了咽喉口,脚下的路是去往六幢的必经之路,她在此刻只能意识到,眼前的手在不辞辛苦地展示着主人微微鼓起的紫青色血管。
看在男人的一切条件都过于吸引人的份上,她回握住了指节,再借力蹦了起来。
“季先生,现在的状况您也看见了,实在是抱歉,剩下的路能否麻烦您自行拿着书回去了?”她礼貌地弯弯眼睛。
半下午的时间,就算是天气看似很好,也基本没有住户过路。
空旷的路上显得有些寂寥无味。
而女孩眼尾隐约的泪珠滑到了领口。她好像很怕疼。
咫尺间距离,鼻尖就差撞到锋利的下颚线。本来是感受不到湿润热气的,可他们离得好近。
而男人只是垂眸看着仍未被松开的手,稍有停顿,方才沉沉道:“别墅有冰敷的工具,我带你去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原地等司机开车接你,好吗。”
好吧。
桃笑觉得自己被过分好听的嗓音蛊惑到了,否则怎么会忍着痛站在原地,目视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脑海里想到对方淡淡停留的一眼。
车辆是从六幢的方向驶来的,难以忽视漆黑车身带来的无形奢侈。
“请上车。”司机并未给一个称呼,确实,自己比起送书的小快递员,此刻更像一只崴脚的流浪猫,等待着好心人季先生的救助。
桃笑下车的时候,司机想来搀扶她,站在门口的季先生却说道:“去停车。”
六幢的院子里并没有种杂乱的花草,而是规规矩矩的绿化,像设计精美的街景,便是显得格外冷寂。
季先生递过来了一根拐杖,桃笑没有好奇的想法,低声道谢后便慢慢挪到了客厅,目不斜视坐到沙发上。可刚进门就能察觉到的氛围实在难以忽视,别墅内黑白的装饰风格更趋近于的状态是——丧偶感。
桃笑觉得今天的自己也在发散性思维呢。
她忙不慌地拿手掌敲了下脑袋,握成拳头的那一刻破了皮的肌肤疼得掉眼泪。
于是她感受到了季先生此刻淡漠的神情似乎有所疑问,手中握住的医疗箱像是也同样有这样的看法。桃笑只好忙碌地去擦擦泪珠,红着眼睛说:“没事,刚才被疼到了……”
季先生把冰袋递给了她,还有一张厚毛巾,她握住毛巾把冰袋靠在肿胀的脚踝处,松懈了一口气。
“受伤的手拿出来。”季先生说。
桃笑抿着唇瓣,认栽地感受着碘伏渗透肌肤,半晌后她乍一睁开眼,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动作太轻柔,原来没有预想之中那么疼。
“谢谢您。”这是第几次了。
话音刚落,正欲缩回的手指突然被塞了一样东西,她下意识接住,蜷缩的指尖却再次碰到了一瞬温热,桃笑抬起眼,看见的是季先生用那刚刚收回的狭长指节,不动声色收拾着医药箱的模样。
男人深色西装上的领带顶括,衬衫严谨地扣在了最上面,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敛了眼底看不太透的情绪,转头沉沉说道:“记住,一天之后,消肿了后再热敷。”
桃笑点点头。
临到门口,她才看见那堆厚重的书被临时放到了鞋柜上,桃老板说:“季先生,如果书籍没问题,记得在平台上点击确认收货,非常感谢。”
季先生说:“脚不方便,我让司机送你。”
桃笑原谅好心人的答非所问。她动了动脚,试图寻找自己能够逞强的证据,最后无奈地又说了一声:“谢谢您。”
院门口有迎面而来的冷风,女孩身上的米色衬衫显得有些单薄。车上有空调,她赶紧坐了上去,摇下窗户的时候看见季先生的西装外套不知道为何脱下了拿在手上。
“季先生!再见。”桃笑弯弯眼睛。
季先生没有太多表示,微微颔首后,示意司机离开。
还是那辆车,一路驶出了别墅区,司机问桃笑家住在哪里,桃笑给他说了目的地,趁着窗户敞开,看外面的景色。
银杏叶子黄了的时节,车辆驶过公路,它们翩跹飞扬,一切肉眼看不见的尘埃,或许裹住了时间,叶梗日复一日地变老,而人类望向树梢的时候,看得见的是锯开的年轮。
这时候桃笑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手握得很紧,此刻松开了,才看见季先生在消毒结束后塞来的东西。
糖果?
外包装是外国文字,看不出什么,在留住珍藏与拆开吃掉之间,桃笑犹豫片刻,选择了后者。她一直认为:没什么比亲身体会更能记住某些事情。
所以她拆开糖纸,舌尖抵住转圈,糖果很硬,唇齿全然一股酸甜香气。
然而桃笑的嘴角很快耷拉下去了,她后悔这个决定,因为她没有尝出来这是什么味道。
心情的骤然跌落,让车一路沉默地驶到了桃笑住的小区。桃笑走到驾驶位的车窗前鞠躬道谢。
她的脚踝经过很久的冰敷,很快能控制着力度走路,她慢悠悠到了单元楼下,突然想到,自己住在一楼真是很好的选择。
回家了。到了卧室的时候,桃笑才发现自己又忘记关窗帘了,她坐在椅子上,冰袋已经快化掉了,她再将毛巾松开,摊在手心,在上面看到了极其漂亮的花纹。
得还回去。可桃笑本能里是不想同好心人季先生这类上位者有更多交流的。
沉默片刻后,是左手按开了电脑。
桃笑看到了昨天放在手边的书,随意地翻开,那片银杏叶如料想到的般乖巧地躺在那里。一些熬夜的记忆慢慢袭来。
那样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对哦,季先生应该就是昨晚离开的西装帅哥吧。经过今天,桃笑觉得不该再称呼之前对季先生的刻板印象了。
虽然这个刻板印象还被加深了。
桃笑无奈望向打开的窗户。
秋季的天空不会太蓝,像今天一样,每个今天。她一瘸一拐地走去厨房,把冰袋规规矩矩放到急冻室,再迅速扒拉了一片柠檬和一瓶冰可乐。以至于坐回书桌的时候,桃笑手边的玻璃杯里还在微微冒着气泡。
……
距离去公司续合同还有五天时间。
排练和演出,敲打书店的店员认真上班,以及永远年轻永远在夜班睡大觉。
还有手掌的伤口结疤,还有脚踝肿了。桃笑觉得,大半夜穿西装的古板老男人说的话还是得照做一下。毕竟不听老板言,吃亏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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