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的颜色,像是二十四岁的秋天。
还有逃不掉的雨。商业街和黄昏一起喧闹着迟迟,雨幕从白到黑消解了整个世界,再说了,此刻的树影好像也没法抵挡这些雨滴。
所以坠落的弧线太漂亮。
连同着,叶子一并被打掉了。
倘若伞柄能够挡住时间的流逝,那么帆布鞋便不再会淌开如此多的雨洼。于是,通往巷子的第二个路口:livehouse验票处的光晕,终于投射到了她的瞳孔里。
女孩顿了顿,随即快步奔跑向后台。
她的短头发、和停在她肩膀的小银杏叶一样,都没被观众发现。
庆幸的是,这些残余在发丝的水痕都不必再去担心了。在演出现场,这些嘈杂的、不清晰的、令人怯懦的种种——
都会随着澎湃的音乐,一同触底反弹 。
观众们、吉他、贝斯、架子鼓,都在激烈不停歇,而laughter独一无二的女主唱,在每个这样相同的夜晚里宣告:“演出到此结束,但自由和热爱永不退场!”
……
桃笑微微垂目,撑开伞柄将其夹在手肘中,她边走边把冻红的右手揣兜,数着从剧院后门离开到大路的步数。
得走了十分钟。
她伸出手拉开书店冰冷的卷帘门,微微仰头时候,水滴落到了鼻梁。原来雨已经小了很多了。
这里是地处附中门口的唯一书店,也是桃笑的祖传家业。
尖锐的摩擦声响起后,她的指尖把钥匙串旋转着握在掌里,熟练地挂上“营业中”的木板牌。
乐队演出的曲子不自觉从她口中哼唱出来,可现在是九点整,再肆意的女主唱也得上夜班。
桃笑躺到收银台的摇椅上,随手摸出了前几天留下的书。
直到晚自习放学,学生和家长们来来往往,在这个较为活泼的夜晚,书店里还好无不静谧。
桃笑守到十点已经很疲倦,她迷糊着将店里的蓝牙调到了舒缓歌单,看到相熟的小同学来了,也只是撑着脸摸了摸她的脑袋。
也不觉时间过了多久,书店的空调让桃笑有点热意,她半梦半醒,只听见书店门口有风铃轻摇,一声冷冽的嗓音沉沉道:“回家了。”
昂贵的皮鞋踏入陈旧的木地板,男人挺拔的背脊被黑色衬衫裹住扣紧,他看起来有些严肃,西装外套悬挂在微微敞开袖口的手腕上,唯独稳重的眉在此刻微微拧起。
男人的目光注视着正拿小说挡住脸的侄女。
小同学本侄女觉得在劫难逃,她迈着碎步想要去和店长说再见,却发现漂亮姐姐此刻已经撑着手睡着了。
而与之极其不和谐的是,姐姐手边摆着的书封上两男一女的姿势十分炸裂。小同学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她今天没找到这本《重生后,小叔子当着前夫的面将我狠狠爱》。
她转过头,却发现舅舅的脸色不知何时更沉了。
街道这盏路灯已然熄灭许久。
季否薄站在书店门口,他的位置处于一片漆黑里,而他本追随着侄女的目光,却在不知何时独独只能看见谁镀在暖光灯下的眉目——
女孩好像睡得不熟,卷翘的睫毛在椅子被拉响的时候会微微发颤,白皙中透着淡淡绯色的脸颊,像是染了桃花料子的上好羊脂玉。不知道醒来的模样是否也这般乖顺。
只是她身上不算薄的披肩似乎因为前倾的动作,乱了。
风铃轻晃响动着
桃笑悠悠睁开眼。她始终觉得,这个仅仅只有收银台附近听得见的提示音,在有效防止盗窃之外,对老板的睡眠质量影响也颇大。
书店里的客人已然换了一波,桃笑熟练地去电脑上查看那段时间的店内监控。
没什么意外的事情。
唯独,和小同学一并离开的高大男人,看起来不怎么该出现在这里,但桃笑很快琢磨了一下,大晚上还要穿西装的古板男人,应该还是算可靠吧?
桃笑垂了垂下巴,思绪慢慢挪开。
她好像错过了今晚的最佳工作时间呢。
雨早停了。
手机在十一点整响起提示音。好在今日客人都走得早,桃笑二话不说也锁店走人了。她突然觉得,今日自己好像很忙,仔细想又发现仅仅是浪费了很多时间,只能默了,随即拼命按键让手机熄屏。
直到她躺到自己的一米五小床上,眯起了眼,偷偷揶了下自己手机上的大字备忘录:
——滴滴,ddl,滴滴滴,ddddl,新歌歌词,滴滴滴滴,dddddddl,歌词
女孩瞳孔微微凝住。
什么是喜欢?这样的世界难题,却被划分到了乐队歌曲必备题材里。
母胎单身版桃笑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滚到了书桌旁伸长手臂按了电脑开机,手机里正播放着同样母胎单身版乐队贝斯手魏敛山发来的曲子。
这已经是第五遍了。桃笑全然无法忽视自己脑海里的景象,那是和今日相同的黄昏,于是她终于肯好好走路,赤着脚踩到了木地板上,从高书架前抽走了那本熟悉位置的书籍。
她把书籍规矩展开,又从手边拿过了本子和笔,的确是很原始的方式。
实际上,创作的确对于桃笑不是一件难事。
当初选择组乐队的时候,朋友们纷纷感慨的都是她嗓子就该去搞这个。
如果唱歌有着后天努力的结果,那么在作词方面,桃笑是切实的天赋型选手。
毕竟,应该没有谁的文学输入是靠言情小说。
可为什么。
温和又跳跃的旋律像白噪音一样环绕在小卧室里,桃笑的情绪却格外深刻,甚至于,整个环境的潮湿在她这里都会显得刺鼻。
桃笑后知后觉地垂下眼。时间过去太久,她都好久都没想起这些事了。
今天的确有难以忽视的不寻常。
因为看到了一个令自己感到熟悉的人吗?书店模糊的监控拍不清男人的五官,更为清晰的反而是他挺拔的背脊,桃笑甚至能从对方平稳的步伐中感受到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可她还是不自主想到了记忆里的少年。
只是,西装、权势、霸道,哪怕许多年过去,这些词在桃笑心中仍然是无从对应上他的一切的。
所以怎么会是他呢。
还是应该怪在,一切思绪都该在脑后时,此刻的旋律太适合用暗恋来创作……
即将开始晚自习的课间,距离教学楼很远的社团教室本该空旷寂静,女主角在楼道间奔跑,脚步声被她刻意放轻,她只想在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把白天落下的吉他扛走。
“砰——!!”
剧烈的声音响起时,女主角被吓得差点摔倒。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挪到教室外的,甚至未曾反应过来,这里竟然是动静的源头。
她忍着呼吸的本能,往里面看。
透明的玻璃碎片,还有同样碎掉的秋叶们,在挡住几滴血液的深色的木板地上狼藉片片。
而在太阳即将落山,光束就要消散的最后一刻,女主角清楚地看见,寂静的窗前站着一个少年。可他的背影看起来悲伤极了。
时间挣扎地走过无数个秋天,
桃笑看向书籍,再短暂地盯了眼自己的指尖,也许是记忆太深,就连痛觉也埋藏在了心里。
就像,当初她从玻璃碎中捡起的银杏叶也保存了很久很久。
窗外刮着风,温暖的被子捂住了床上女孩的耳朵,保存文档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天气预报说早上还有一场雷阵雨。
砰、砰、砰?好像是心跳的声音。
不寻常的思绪不仅仅在深夜进行。
十点,车辆行驶,回程路途。
季否薄结束了两整日高精度的工作,还要帮姐姐照顾小孩,但他显然属于无论何时都需要清醒的一类人。
他指节轻撞,碰撞到的是储物盒里的文件,车内空间很大,男人思索片刻,并未像往常一般工作。而是透过玻璃窗远远看到街边的路灯。过了会,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车窗上,盯着自己的影子许久。
心跳吗?不是。
是什么呢?
直到太阳穴隐约发胀。
他用指腹轻按穴位,闭上眼的同时,纠结的情绪徒然渗透心底。过了多久?车似乎都停稳了,男人才将手放回身侧,后知后觉认清了彼时的想法。
只要他想,他单手就可以捏住书店女孩的双颊。
而在眼底仅仅停顿片刻的白皙肩膀。
他竟也妄图紧握。
……
近来真是累了,季否薄自嘲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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