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猎人猎物

裹挟着香气、扑面而来的晚风里,隐约浮起了细碎的声响。

正和同伴巡逻的庚尧耳朵幅度轻微地动了动,随即以一种不符合人体构造的方式朝两侧弯折,如同活物般骨碌碌转动了一圈,将周遭的声响悉数纳入其内。

过程中他的嘴唇没有翕动,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并非通常与异魔签订契约后的使用方式,因为他本就没有与异魔契约,而是在宋家的实验中接受了异魔寄生的术式。

那双看似与正常人类无异的耳朵,其实已被异魔所取代,为了生活的便利,捏造出正常的假象。一旦使用异魔的能力展开「谛听」,便会暴露无遗。

接受异魔寄生的好处是,使用能力时,他无需像签订契约的同伴召唤异魔那样,每次都必须支付符合条件的代价。血肉算是比较常见的受异魔喜爱的代价之一,但也存在着类似「同理心」「一定天数的好运」「至亲的眼球」等对人类不太友好、往往难以承受后遗症的代价。

庚尧微微转过脸,与身边的同伴碰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下一秒,漆黑的雾气翻涌,数不清的青黑色的怪异触肢从地底轰然升起,裹挟着阵阵毒雾腥风,向院内分散四处的庚字小队迅猛席卷而去!

潜伏在庚尧脚下地面的触肢钻出,却只绞缠到了原地的空气,庚尧与同伴顷刻分散开来,高高跃至半空,自上而下劈出一刀,将狰狞摔打的触肢末梢一刀斩断。

不远处,庚未的手臂鼓胀起道道可怖的青痕,数张类人的面孔自他的臂膀轮流浮现,展现出“喜怒哀乐”等各色神态,当空一拳挥下,人面定格在一张张狂笑癫笑痴笑的脸孔,拳风舞动,隐约伴随着一连串诡异的笑声,悍然将数道触肢撕咬成粉末。

别院内响起急促的枪声,夹杂着鞭子抽打空气发出的脆响,异魔来势汹汹,队员们仓促间遭遇敌袭,行动配合默契,并未落入下风,战斗伊始便隐隐控制住了局面。

隐在暗处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收于眼底。

庭院小径旁的路灯下,花木浅淡的阴影犹如渗入了一滴墨水,瞬间色泽稍稍加深了些许,不等被旁人目睹,便恢复了原本的色调,再看不出分毫异状。

透过半开的门缝,房间里传出那个年轻人念白的声音,话音的间隙,灯光稍微暗淡了一瞬。

“……丢下一块肥美的肉,把恼人的猎犬引走。”

“再洒下一地面包屑,令小鸡崽们叨叨叨啄个不休。”

“为国王的宝藏而来的老鼠,悄悄溜进了无人看守的宫殿。”

“现在,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妨碍它的了。”

朝夕靠在窗边,指尖寸寸滑过纸页上的片段,似乎并未察觉到光线微弱的变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或许是感到疲倦了,朝夕随手将敞开的窗扉合拢,足尖点上雪白的长毛地毯,经过床边时弯腰捡起宽大的衬衣,徐徐伸展手臂,修长的手指探出袖口。

他在梳妆台前坐下,一条腿翘起搭在大腿上,沿着小腿的曲线往下,足腕扣着一条白银小蛇,首尾相衔,蛇头处两枚翠绿的宝石幽幽闪烁。

“看哪,国王的宝藏就在那里。”

“老鼠的心里充盈着隐秘的喜悦。”

“谁都没有发现我,谁也不会发现我。”

空气显得异样的凝滞,仿佛隐约酝酿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朝夕轻缓的、犹如在讲述一个故事的声音,在室内轻柔地回响着。

“他怎么会发现我,他居然会发现我?”

“这是陷阱吗?难道他在骗我?”

“老鼠一阵惊慌失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整栋宅子显得格外安静,听不到窗外的风声、雨声,连院内激烈的战斗声都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分外空旷的房间里,唯有朝夕平静的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嘲意说道:

“还不出现吗?不请自来的客人,偷宝藏的老鼠先生。”

“滋滋……滋、呵……呵呵……”融化的蜡液从地面的阴影里涌动升起,于数息间凝聚出一道陌生男人的身影,僵硬地抚了抚手掌:“有趣的故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是今晚的计划中,出现的唯一一个变数。

他原本没怎么在意朝夕的举动,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本来就不足以构成任何阻碍,这次计划最艰难的部分在于解决外部看守的……用朝夕的比喻来说,猎犬和小鸡崽们。

潜入别院的行动进行得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简直像是幸运女神也站在他这边。直到他听清了朝夕讲述的内容,字字句句仿佛在映射着他的念头一般,为他的举动配着恰到好处的旁白。

剥离开那股被稍稍惊吓到的情绪,他几乎被朝夕的幽默感微妙地逗乐了。

朝夕小小地叹了口气,指尖有些无聊地拨弄着梳妆台的装饰。

男人宽容地谅解了这份冒犯,出于那点微末的好感,他愿意对朝夕提出几句友善的建议:“你可以省些力气,求救是没用的,从我走进这间屋子开始,外面的人就再也听不见这儿传出的声音了。”

他打了个响指,肉眼可见一只色泽青碧的号角状物体漂浮在他身侧,空气里隐约浮现过淡青色的壳,笼罩住入目所及的整片空间。

朝夕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语气莫名道:“哦……看起来你的异魔主人对你很大方呢。”

“……什么?”这是今晚男人第二次感到意外了,面上挂着的温和笑容都出现了些微裂缝,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说:“和异魔做交易而已,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把一切都献给异魔……还说自己是在公平地交易吗?”朝夕唇边流露出一抹轻浅的笑意,仿佛对他的说法感到有趣似的。

“……我已经确认过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陷阱等着我对吧?”男人沉下嘴角,说来奇怪,一旦男人不再费心维持面皮上的笑容,原本宽厚的面相登时显出一股阴鸷的气质:“或许你不知道这个浅显的道理,性命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最好表现得客气一点,还能少吃点苦头。”

“唔……”朝夕装模作样地思索了几秒,神态颇为诚恳道:“您很熟练呢,或许能为我展示一下?”

“……好啊。”不知天高地厚的笼中鸟。男人愠怒地勾起唇角,步伐隐含威胁地朝他走过来。随着男人与朝夕的距离接近,视线四下扫过朝夕的身体,原本充满不善的眼神,倒是逐渐显现出另一种更加幽微的神色。

“真是缺乏羞耻心啊,这就是身为玩物的自觉吗?”男人目光刻意地打量过朝夕裸露在外的肌肤,意有所指地说。

朝夕懒洋洋地倚在梳妆台前,或许换作任何人来看,都会产生这种感想吧。眼前这人**着身体,犹带着**后的痕迹,只简单披了一件尺寸过大的衬衣,甚至连一粒衣纽都不曾扣实。偏偏泰然自若得像是穿着世上最为华美的衣袍,禁得起观看者百般挑剔的审视。

最初接到情报的时候,男人还不确定,朝夕是否能算作一枚有力的筹码,仅凭美貌依附男人生存的玩物,在宋家那种家族面前,恐怕起不到分毫动摇的力道。

直到他亲眼见到朝夕本人为止。

为爱欲而生的尤物。连那唇珠微微嘟起的嘴唇,都天然充满了惹人蹂躏的**。

“看来传闻说得没错。”男人扯动嘴角,意味不明地感叹道:“把宋家老三迷得神魂颠倒,一藏就是这么多年……”

“……”朝夕的睫毛轻微颤了颤,低声说了句。

男人的视线落在他低头时露出的后颈,扫过大片细腻的皮肤,心不在焉道:“你说什么?”

朝夕温柔地勾起唇角,抬起眼:“我说……太近了,蠢货。”

他的手里捧着一朵宝石花。

那双优美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小巧的枪支。枪柄上镶嵌着栩栩如生的花朵,每一片花瓣都由宝石雕琢而成,比起杀人的凶器,更像是精美的、仅供欣赏作用的艺术品。尤其被朝夕握在手里的时候,就更像是某种华美的装饰了。

男人几乎一眼就能够判断出来,朝夕握枪的手势并不算专业,只能说是不影响开枪的程度,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准头也很难说,倘若离得稍远一些,或许都不能够击中他的身体。

但是,正如朝夕所说的那样……在男人的眼球捕捉到这一幕画面之前,就已经距离朝夕太近了。而在他能够反应之前,甚至在他真正看到枪支之前,朝夕已经决然扣下了扳机。

近在咫尺,“砰砰砰砰砰砰”出乎意料的爆鸣声轰然响彻!

绝对弱小的猎物,与胜券在握的猎人,在这一刻身份逆转。

男人的身体在瞬间被超乎寻常的重力撞击,升起寒冷的错觉,他踉跄地跪倒在地上,脸上犹挂着半是茫然的神色,勉力抬手摸了一下,手指感受到湿润的触感。

鼓膜接收到的声波迟缓地得到了解读,男人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空气里响起的六声枪响,紧接着是“咔哒”“咔哒”几下,扳机空空扣下的声音。

然而已经太迟了。

男人的手掌无力地垂落,缓缓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身下浸润的血液流淌而出,裹挟着微烫的热气。片刻前还在喋喋不休的男人,转瞬便化作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只有六发子弹啊,怎么才六发……”朝夕不太满意地“啧”了一声,指尖拨动了一下枪支上装点的宝石花瓣,嘟囔道:“小气鬼。”

他鼓了鼓腮帮,将枪支随手丢到一边,露出百无聊赖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注意到倒地的男人,朝夕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男人身边蹲下,将手臂搭在膝盖上,歪头看着男人无神的瞳孔。清澈的眼瞳,泛起笑意的涟漪。

朝夕笑起来,声音放得很轻,在他耳边说:“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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