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里无风云多。
距离天亮还约莫有半个时辰。
叶将军手下两小队擅长攀城的兵卒趁着黑摸到城下，都是有经验的老兵，且都在雄关守过城，了解城内外结构。
骁卫也在其中。
远处，岑彧已经备好大型投石机和攻城的撞车。
青玄身后是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骑兵。
他们都等着城墙上边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城墙上没有动静，安静得不正常，墙垛上弩机还没有动。
骁卫按照青玄的安排已经开始往城门飞奔。
他们原本的谋划是，这两队四十人登上城墙，悄悄干掉城墙上守卫。
兵卒撤掉城墙上的弩机时，骁卫就应该钻进城门，变大身形拿下门闩。
登城这队人无论还剩多少，都到城下跟骁卫汇合，一起拉起第三层格栅城门。
最后骁卫去开瓮城门，这队人出城放下护城河上闸门。
此时，城外步兵应当已经匍匐到了护城河外，等闸门放下就冲进城，骑兵随后。
至于这中间会出什么岔子，谁也不知道。
城墙上一共多少人值夜，这四十人会不会刚登城就死于非命。即便顺利到了城门下，能不能及时打开城门……
青玄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不适合开疆拓土。
善战的人应该像叶基礼那样，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不管脚下踩着什么，身后落下什么，眼前要迎来什么，都无所畏惧地冷静前行。
弩机还是没抬头。
骁卫已经到了城门，在城门外寻找缝隙。
这城门可不似那破败道观的大门，道观大门到处是缝隙，简直不用钻，走着就进门了。
可是这铁皮包的城门，严丝合缝。
骁卫努力将身形收缩得再小一点，可是不能变成风。
风！骁卫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钻进去，而是在投石机里飞进去！
那多威风，落在番人头顶，吓死他们。
对，等这次出去要跟青玄说，他下次要飞进城里。
可是怎么说呢，他不会说话，要怎么让青玄知道自己这个想法！
城墙上忽然出现两杆红旗，在挥舞。
青玄问身后温雅：“看得清吗？是在挥旗？不是用撤掉弩机作为攻城信号吗？”
温雅目力极好，借着似有似无的月色，看着挥舞的旗子说：“不！攻！城！”
温雅又看了一遍，笃定地说：“殿下，是咱们的旗语，说不要攻城！”
青玄回头找岑彧，岑彧也看见了旗子，提马上前，道：“蹊跷！”
青玄问：“现在怎么办？”
“等！”
“可是，骁卫恐怕已经进去了……”
城墙上点起了火把，弩机没动，看起来是得手了。不然守城的人如果已经知道有人趁夜登城，就知道城外必定有伏兵，一定会用弩机攻击城外。
火把也挥舞起来。
温雅和岑彧看着火把划动，同时说：“不要攻城！”
岑彧也纳闷：“到底什么意思？咱们的人得手了，却说不要攻城？”
青玄觉得不妙，“温雅，去前面通知叶将军，让步兵撤回来！快！”
“是！”
火把继续晃动，岑彧声音都颤抖了，“城！中！瘟！疫！”
“什么？！瘟疫？！”青玄想了千百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疫病。
岑彧当即下令：“所有将士，后撤！”
青玄提马向前冲去：“骁卫！骁卫！快回来！别进城！骁卫！”
骁卫在城门上面，终于找到一个小缺口，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小脑袋钻过去，可是肚子太大，卡住了……
他鼻子灵，闻到一阵阵恶臭！
刚才在门外也闻到，但是没有这么明显！
他又抬了抬鼻子，“尸臭！”
他确定。
身后似乎有人喊他名字，是青玄的声音，“坏了，我是不是耽误时辰了？”
他又努力往里挤了挤。
青玄的声音更近了，不对，他喊的是：“别进城！”
骁卫立刻往回缩，四个小爪子努力推着城门，把小脑袋掏出来。
“扑！”骁卫掉在城门外地上。
青玄勒马站在护城河边，“骁卫！回来！”
骁卫听见青玄急切的声音，他还没听青玄这么着急过。
他“轰”一下变大，四足狂奔，三五下就跑到护城河，向前一跃，跃过护城河。
青玄伸出手，骁卫在变小，窜上青玄手臂时又是小刺猬的模样。
“所有士兵，全部后撤！”青玄掉转马头，朝还埋伏在附近不远的步兵喊道，“起身！后撤！”
天亮了，已经登城的士兵从城楼上射出一支箭，上面绑着白布条！
叶将军派人去取了回来，上面写：“城中瘟疫，番人几乎死绝，城墙上仅剩巴里昆和几个番人，也已经奄奄一息。”
岑彧愁眉不展，道：“十年前，草原上也曾爆发过一场瘟疫。那一年的冬天一场雪都没下，到了夏季又三个月无雨。先是大批的牲畜死亡，接着是人，疫病就这么爆发了。那年草原各个部落里死亡超过六成。”
这一队登城的兵卒里有几个经历过疫病，没有贸然开城门。
要把城里发疫病的消息先传出去，再等新命令。
青玄感慨：“叶将军这兵带得好！这几个人要重赏！”
青玄的大帐里，人人面色沉重，真不知道这一遭是幸运还是不幸。
仗没打，可疫病处理起来不比打仗轻松。
青玄道：“可不能就这样放着雄关不管。如果是鼠疫，等城里老鼠四处流窜，其他州郡也会染上疫病。”
叶将军还在懊恼没有痛快杀敌，现在这情况，可比杀敌让他头疼多了，道：“让登城的人打开城门。我军中很多兵卒，都经历过十年前那场瘟疫。选他们入城烧尸！”
岑彧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青玄道：“选出的人，我会另外赏。其余人立刻北上苴城，不要在此地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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