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孤鹜城以北,过了望月坡一直到午塔戈山谷和西边的可可亚海子都又回到可可托部的手里了。
岑彧向端王请求留下来守着武北最北的边境。这里苦寒,没有大将愿意常年留守。端王允了,调回原来的守备。
岑彧这一守就是二十年。每到月圆夜,岑彧站在城墙之上,都能看见望月坡上白衣少年。那少年一望也是二十年。
岑彧驻守孤鹜城之后好几个月,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可可亚海子是可可托部的神,只有出生时和大婚前夜才能在海子里洗澡。一生只洗这两次。死后会水葬在海子里,没有墓地。
他当时还以为是安合其不会水,只是单纯的害怕。现在想起那日他让安合其到海子里洗澡,安合其那复杂的表情。想到这里,他笑了,礼成了,只差……
安合其名字的意思是“白色芨芨草”。他每次看到望月坡的安合其,都穿着白衣。
“布尔扎那一场仗重伤,之后没几个月就死了。阜康部现在首领是布尔扎的大儿子,叫布什力克。还在午塔戈峡谷北面,带着不足千人,苟延残喘。”岑彧面前的酒也喝完了,肉也吃光了。
“那安合其也没娶妻?”
“没有。”
“二十年前,他十四岁。如今,也三十四岁了。”
“是。”
青玄听到此处,眼中似乎有泪。汉人,番人,他们只是隔着一个望月坡,不敢踏过去,隔着界碑相望了彼此二十年。
“明日开拔,去往孤鹜城!”青玄说道,“温雅,送岑将军回大帐吧!”
岑彧一脸莫名其妙,“殿下,我……”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忠心。只不过不这么气你一下,你怎么肯说出你们过往。”青玄顽皮道。
“殿下,你……”温雅已经拉住岑彧手臂往大帐外面拽走了……
岑彧刚出去,墨云就回来了。伸手灭了帐里灯,把青玄搂在怀里,在青玄耳边轻轻说:“我不会让你等二十年的!”
“我知。”
帐外温雅回来见账内灭了灯,他猜到应该是那个金瞳道人在帐内,但是为了确认殿下安全,还是轻声问道:“太子殿下?”
“无事,我和云上今晚出去。帐外不用值守了,你们今夜都休息吧,明日大军就要开拔了。”
“是!”
青玄低低声音在墨云耳边道:“带我走。”
“好。”
月亮把戈壁照得发白,像落了雪。墨云飞奔,背上载着青玄。
“去哪里?”青玄俯身搂着墨云脖子,把脸埋在墨云肩胛中间,磨蹭。
“去可可亚海子。”
墨云带他去时,青玄还在高烧昏睡。
青玄说:“上次去都没有好好看看那海子,里面藏了这么多故事。”
两人落在碧玉一般的湖水里,这是白须弥山顶上化下来的雪水,青玄初入水只觉得冰寒刺骨。墨云搂住他,吻上他,暖暖真气灌入青玄体内。许久,青玄身子暖了。墨云才不舍得松开他。
“墨云,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相伴此生?”
“等你这一仗打完。如何?”
“好,完整的疆土交给我父皇,我就离开皇宫,什么太子,我不做了!我不想像他们那般!”
墨云知道青玄说的他们是岑彧和安合其,“我们当然跟他们不同。他们是凡人,被世俗所困,跨不过那望月坡。我带着你,别说望月坡,就是这白须弥山,我也不放在眼里!”
“我知。”
他们什么都不需要,他们只要彼此,这天地之间除却彼此,其他都不在眼里不在心上。现因拥有着彼此,那些其他才有了意义,却也成了他们二人之间的阻隔。湖水刺骨的冷,心里却像是着这滔天的大火。
“你一人,便是我的全世界!”
他们揉碎了湖里的星辰,又散了满天,化成空中呼啸而去的风。也想把对方揉碎了揉到自己心里,再也分不出彼此。
墨云已经热到不行……
……
墨云把青玄举起来,托着他,吻着他。
……
青玄双臂环住墨云脖颈,摩挲着墨云后颈,低头吻下来。
……
青玄在寒颤中……
两条手臂像没骨头一样,绵软地搭在墨云肩头,脸贴在墨云鬓边。
“墨云,给你的碎发编个小辫儿吧。”
“嗯?你不是喜欢我散发吗?”
“西域这边有个惯例,部落里最宝贝的男孩子都要把碎发编起来,再坠个珠子,长命百岁呢。”
“我早过百岁了,还是给我们小青玄编一个吧。”
青玄噘着嘴靠在他身上,咕哝道:“不,我就要给你编。等回头再找一个顶好的白玉珠子坠上,一定好看极了。”
“好,你给我编。”
“嗯。”
墨云跃起,带他到岸边,盘腿坐了下来。
青玄就跪立在墨云身侧,用小指勾了他鬓角一缕头发,给他细细编下去。编好了,双手掰过他脸来看。
“好看吗?”墨云问。
“好看。墨云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最好看的妖,这天地之间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
墨云不等他说完,一把将他搂到怀里暖着,青玄的后脊贴着墨云胸口。这胸口宽厚温暖,让人想靠进去再也不出来,这拥抱甚至可以阻隔大漠的侵蚀,可以挡住白须弥山上刮下来的风,让青玄觉得温柔可靠可以托付一切。
两人面朝着海子,看着天上水里两个月亮,一样的亮。
青玄似乎是睡着了,呼吸有些沉,身子软软地瘫在墨云怀里。墨云拆了他发冠,扔到一边,帮他拢了几下头发,又忍不住低头吻他。青玄有些困倦,在迷糊中娇喘回应着……
一吻就到了时间的尽头一般。
……
再多未来的许诺,两人都要面对眼前的分离。墨云知道该走了,他还要回去解决袁霞子,否则就只能一直躲一直逃。
青玄也知道他要走了。
白日映在身侧,终于还是青玄先开了口:“天亮了,你跟我师父该回中原去了吧。
“是。”墨云心里想着:等我解决了袁霞子,过了那五百年天劫,就回来帮你。
墨云说:“什么番人,什么部落。等我……回来帮你,别说武北,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都让你横着走!任何你想要的,我都送到你面前。”
青玄听出他有没说出口的话,每次墨云不能说又不想骗他时都是这样,问道:“等你……什么?”
“等我渡了五百年天劫。”墨云只说了一半,还要等他杀了袁霞子没说出口。
“墨云要渡天劫了吗?”青玄打起精神,这可是妖极重要的事情。
“嗯,文璃也算不清楚,但大约是近了。”
青玄道:“那你可找到可以渡劫的地方了?”
“去找那空山寺的老僧!”
“极好,极好!”青玄点点头,想起好几天没见到师父,“文璃这几日带着骁卫去找叶将军,可有给你消息?”
“有,他说没找到叶基礼的人马,可也没见到有战场。应该是没打起来。”
“那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疯去了!”
“哦。”
两人回到大帐,就见文璃坐在行军案后面,左手肘撑在行军案上看一个罗盘,嘟嘟囔囔道:“不都说元始天尊的玉虚宫在这白须弥山上吗?我怎么没找到?而且这是元始天尊的地盘,上清派重内不重外,练的是精气神,跟我这种练内丹清修无为一派的不冲突啊,我的阵法为什么不能起效?”
“看,疯回来了!”墨云跟青玄说。
文璃拿起罗盘给墨云看:“啧,你看你看,西北乾位,没错的。天柱我都找到了!通天彻地几万丈!飞得我法力都没了,都没看到尽头!”
文璃又冲青玄说,“对了,骁卫让我告诉你,他想坐投石机,甩进城门,不想钻门缝。还有他说跟不见天有一个什么阵前配合,要让你见识见识。还有,他吃的……”
墨云不等他念叨完,一把拉起文璃,“走了。”两人不见了。
墨云承受不了更多的告别,他再多看一眼青玄,可能就再也不想离开他身边。
文璃和墨云回到莱山文云观。墨云问:“你注意青玄身边那个叫不见天的人了吗?”
文璃点点头,“他不是人。”
“我也看出来了。妖气倒是隐藏得很好。可是他那身量,只有半人多高,比尔裳化成人形后高不了多少。还有他那灰白色的瞳色。”
“嗯,就像你,虽然化了人形,但是赤金瞳色是改不了的。尔裳也是,血红眼珠子,夜里看见,吓死人了。”
“不见天是妖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青玄?”
“看破不说破,他也没有坏心。这类妖异最怕人当面喊破,损修为的。看得出他对青玄还是很敬佩,等机缘到了,他自然会亲自告诉青玄。”
“你看谁都没有坏心!你那师尊,抓尽中原妖兽,你也觉得他别有苦衷!”
“他确有苦衷。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
青玄这一劫一伤,三万大军在半路耽搁了十几日,粮草眼看就耗尽。幸好离孤鹜城只需两日路程,众兵卒都想早日到了孤鹜城,就能吃饱饭,反而走得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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