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湍湍带他们来到一处山谷,背风的一侧一处篝火旁围了几个人。湍湍停下脚步。
文璃问道:“是他们?”
湍湍点点头。
文璃尽可能地扩大他心通的范围,一个汉人老者的声音出现了:“首领这腿还能治好!只要你们送他出山,我能想办法从中原找到大夫。”
“晏西部只跟随最强者,已经没有人再承认龙和熙是首领了。”另一个番人居然也会中原话。
文璃点点头,就是这里,“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过去看看。”文璃隐了身形,走近那篝火。
半百老者是汉人容貌,穿着番人的衣服。旁边躺着一个番部壮汉,那身形至少比青玄宽两倍。
文璃心道,“青玄就是被他打伤?我玄儿现在好生厉害,竟然赢了这壮汉的马上长刀!”
文璃又看了看半百老者腰间的双锤,好眼熟。精致的铜锤头,只有半个拳头大小,上面雕刻有海浪的纹路。旁边放着七尺长刀,说是刀头,其实是一柄中原重剑的样式。文璃只觉得这两样兵器眼熟极了。可也许是活得太久,一时间想不起来。
文璃伸手,几缕青烟飘向几个番人,番人纷纷倒地。不远处高处放哨的也躺倒了。
文璃缓缓走过去,施礼道:“请问老前辈高姓大名!”
那半百老者一惊,正想喊:“敌袭!”却被封住了嘴。
“这位老将军,我只想问几句话,不会伤害你。你若答得好,我说不定还可以救你这宝贝徒儿!”
半百老者看了看四周已经倒地的番人,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其他选择,点了点头。
文璃在他面前篝火旁边坐下,“请问老将军高姓大名?”
“陆间月。”
文璃道:“果然姓陆,前朝大将陆振,字海初,他是你什么人?”
陆间月眼中的震惊简直没办法描述,“你为何得知我七世祖的名讳?”
“七世……”文璃算着,“是啊,一百七十多年了,可不是要到七世孙了吗……”文璃问道:“你的双锤可是陆振长子陆苍浪传下来的?”
陆间月不可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陆振三子陆苍宇的重剑你们却没找到?那重剑名叫苍海冷泧。”
陆间月简直要给眼前这个小道人磕头,他竟然又说出自己六世祖的名讳,问道:“小神仙,你到底是何人?”
一百七十多年前,那宫女铃央被接到陆府后,为陆苍宇生下一个儿子。但当时政变已经发生,陆苍宇已身死。这孩子由陆苍浪夫妻带大。眼前的陆间月正是陆苍宇后人。
文璃心中叹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陆间月解释这其中关系,只能道:“当年陆振战死,他的双锤给了长子陆苍浪,甲胄马槊给了二子陆苍涛,重剑苍海冷泧给了三子陆苍宇。我有一故人,正是那陆振三子,陆苍宇。陆苍宇死后这苍海冷泧在我手中。”
陆间月冷了脸下来,问道:“妄言!这样算下来,你至少要一百多岁!”
“句句属实!而且,老道我其实三百多岁了。”
陆间月仔细看着眼前的道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一只碧眼,长发在脑后散束,一身月白色道袍,倒确实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如何证明?世人都知我陆家百年枭雄悍将,你怕不是听了江湖中关于我陆家的传闻,来这里诓骗我?”
“陆将军,我暂且先尊称你一声将军。毕竟你是陆家后人!”文璃斜了嘴角划过一个不可见的笑容,“陆将军,你如今是我国朝叛臣!有什么价值让我这么远追到白须弥山里诓骗?”
陆间月愤然说道:“我当年也是在这西域奋勇杀敌的一员猛将,只因一次战败,明昌帝(宣宁帝父亲)就褫夺了我家世袭的爵位,贬为庶人!”
文璃道:“所以,你便叛逃番外,帮晏西部培养首领,以证明你是大将之才!”
陆间月不语,年过半百的沧桑脸上露出孩童般羞愧的神色。“我家近三百年世袭的爵位,到我这一代没了!我没脸在祖宅里住下去,孤身在这武北旷野游荡,想死在这群山里一了百了。却被龙和熙的父亲龙那尔贝所救,我跟龙那尔贝交过几次手,以为落到他手里必死无疑。谁知他却待我如上宾,请我教他儿子,帮他练兵!”
文璃道:“年份不对!那时龙和熙还没出生!”
“对,龙和熙是他幼子,那时尚未出生。他三个妻子,已有五个儿子,皆没什么出息,六月祭上套羊赛马竟然跑不过属下。龙那尔贝很是生气,便想让我帮他管教儿子。我没同意,他又是送奴隶又是送女人,我当时心灰意冷就在他部落中住了下来。”
“直到龙和熙的出生,让你改变了主意?”文璃想来,只有情感才能撼动一个心灰意冷的人。
“不,直到龙和熙七岁。我看到他被两个年长的哥哥欺负,他们比龙和熙年长七八岁。那两个废物,平时狗屁不会,就知道欺负弱小。无缘无故把龙和熙挤下马,差点被马踏死。”
“你就出手了?”文璃问道。
“我幼时练过暗器,就捡了几个石子,打到他俩马脖子上,马吃痛受惊。一个当时就被尥下马,另一个被马带着狂奔了几十里,吓得尿在马上。”陆间月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几十岁的人了,竟然跟十几岁的孩子较真,“之后,不知道是龙和熙自己的意愿,还是龙那尔贝教他的,他天天缠着我身后让我教他功夫。”
“你便同意了。”
“是啊,谁能拒绝一个七岁男孩子真挚的眼神呢。”
“你把他教得很好。”
“竭尽所能。”
文璃说道:“可是,我也有一个徒弟,从他出生,不,从他未出生我也是倾尽所有地关爱着。而你徒弟把他打成重伤,险些丧命。要怎么算?”
“哼。”陆间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说的是那个瘦弱的小太子吧?”
“瘦弱?龙和熙第一次跟我玄儿交手时,用长刀可是败了的!”
“四两拨千斤这种雕虫小技,算什么真本事?!”
“第二次,他也没占到便宜!”
“所以扯平了!”
“你想得到美!”文璃说着手中抖出一把玄铁匕首,往龙和熙身边走去。
陆间月见状,忙道:“用我一命抵一命,可以了吧?”
文璃轻蔑一笑:“你只能算半条命!”
“可我徒儿也没了半条命!”陆间月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用大喊来阻止文璃。
“正好替他做个了结,何苦在这世间吃苦!”文璃蹲下来,一刀下去。
“别!”陆间月嘶喊。
可文璃只是一刀撕开龙和熙腿上包裹的破布。伤口溃烂脓肿,渗出红色黄色的液体。文璃帮他刮去烂肉,伸手掌中出现一个瓷瓶,在伤口上洒满那些白色的粉末。“别捂着,得晾着养!亏你还是上过沙场的大将,这点外伤都处理不了!活该你徒儿吃这些日子的苦!这腿再烂下去就废了!”
陆间月眼中有什么在闪动。
“白须弥山说变天就变天。岑彧已经撤兵,为什么不出山?”
陆间月摇头叹息:“番人只认实力。他们已经抛弃了龙和熙,只剩这几个自幼跟随龙和熙的属下。出山的人自会再选首领出来。等我们出山,就会被晏西部新选出来的首领杀掉。还不如躲在这里。”
“这里能躲几时?等山里落了雪,冻也把你们冻死了。”
“死在这神山,也比出去被他们侮辱屠杀强多了。”
“活着才有更多可能。”
“那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选择?”
“比如,治好你徒弟的腿伤,夺回首领之位。”
陆间月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继续跟汉人打?你到底是那边的?”
“我治好你徒弟的腿伤,然后你让他说服占据伽兰关的属下,弃城。”
“解得了一时解不了一世。”
“不好说。机缘因果都是这样结下了。谁能知道一百多年后会在这里让我遇到陆家后人呢。可能注定让我帮你这一程吧。”
“你方才说我祖上的苍海冷泧在你手中,能否让我一看。”
文璃朝空中伸出右手,一柄重剑出现在手中。他把剑双手呈给陆间月,陆间月也双手接了。拔剑出鞘,剑身刻着“苍海冷泧”四个遒劲有力的字。
这剑的样式和字同族谱中的图一模一样,只不过这还是陆间月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苍海冷泧。
“可否将它送还于我?”陆间月紧紧握着剑柄。
文璃一个白眼翻到天上,伸手把剑召了回来,“抱歉了,陆老将军,只能让你看看。你一介凡人迟早有百年那天,又流落番外,这等宝剑我怎可让他落入不相干的人手中!”
陆间月满眼不舍,可是眼前这道人说得对,这剑自己拿了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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