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的声音,只觉得颤抖极了。
事实上在看清男人模样的那一瞬,她的大脑就轰然空白。
她不知道贺沉樟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为什么会攥着这条发带。
根本不敢去想象他在这雨中站了多久。
简蔻感觉心脏不似平时活跃,过于安静了。
仿佛要被这场大雨溺毙,渐渐失去活性。
安静间,男人似乎听见她的声音,缓缓抬起头。
不再像个僵硬的木偶般一动不动。
湿润的碎发下,那双静如寒潭的漆目再度翻起波澜。
轰隆——
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
男人的浅笑被她尽收眼底。
随后风停雨止,城市迎来雨后的清新与宁静。
简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贺沉樟面前的,好像就是走了下神,再有意识时就已经来到他的眼底。
男人真的很高,她需要仰头才能对视。
她心漏一拍。
只因为又看见那个眼神。
欣喜、认真、温柔……
和上次在叹息之物的结界一样,所有美好甜蜜的词语都可以融合在这道眼神中。
贺沉樟褪尽了淡漠疏离,变得无比亲近。
他的眼神变得十分热情,烙得简蔻都承受不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简蔻错开眼。
她努力调整了情绪,但仍旧感觉声音颤动。
贺沉樟先没说话,而是扫了一眼牢牢绑在女人手腕处的发带,旋即将守护已久的另一端递出。
“你的吗?”他的嗓音清冽放柔,抱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简蔻下意识捂住手腕,很轻很淡的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听见。
关于魔法少女,关于妖怪世界,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不知要怎么解释。
好在贺沉樟没有追问。
只是慢条斯理将这道缠在手上的发带散开,物归原主。
简蔻低头将发带收回,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刚才雨中那幕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现在都心神难宁,又惊又喜。
拉鲁说过,这条发带的另一端需要留在人类世界,否认她会在妖怪世界迷路,找不到回来的路。
她系在树上离开,以为万无一失。
可是现在看来,若不是这个男人在雨中牢牢攥紧这端,也许她永远都回不来。
在雨中的五个小时,他都没有放手……
简蔻脑中刚刚闪过这句话,心脏忽然就蓬松发软。
难以描述,这种感动,这种惊喜。
就像蛋糕被浇上了一勺枫糖浆,一口咬下,荡涤着甜蜜。
她偷偷翘起唇角,忍不住小声嗔他一声:“傻子。”
贺沉樟拨弄着湿透的头发,动作一滞,没有听清:“什么?”
简蔻赶紧摇摇头:“没什么。”
再度抬眼时,她看见男人抬起来的手被发带缠出了很深的红印,不禁眉头微蹙。
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攥着……
她忍不住想知道:“你知道这条发带很重要,所以才一直没放手吗?”
贺沉樟愣一下,这个问题好像难住他了:“我不知道……”
简蔻一怔。
男人垂眸看向掌心的红痕,声音淡然而笃定,寸寸放柔:“就是感觉这个东西不能松开而已。”
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另一端系在哪里。
只是当这条发带不受控地钻向黑暗时,他莫名慌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
抓住它,一定要牢牢的抓紧。
就这样,贺沉樟牢牢攥着发带尾端,独自站在雨中等待。
不知在等待什么。
直到那个声音出现,叫他的名字。
他的等待,顷刻便有了意义。
贺沉樟窥见了世界的裂隙,按照魔法规定,需要消除掉普通人这部分的记忆。
在拉鲁的催促中,简蔻迟疑了一下,缓缓抬起手。
大约读懂她的意图,男人轻俯下身,像上次那般,主动降低高度。
俊朗而浓烈的五官触手可及。
借着光线,简蔻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上挂有晶莹的水珠。
如碎宝石点缀,很美。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简蔻认真盯向男人的眼睛,想要探求个答案。
两次了,整整两次。
贺沉樟总是能十分配合的低下头。
结合男人每次变得温情的时机,她很难不去怀疑,贺沉樟可能知道魔法以及消除记忆这件事。
不然他为什么每次都能坦然面对?
哪怕看见她穿着奇怪的魔法小裙子,他也能那么淡定。
突然间,一种疯狂且可怕的念头突然席卷而来——
贺沉樟他……会不会之前就已经被消除过记忆?
所以他才能够如此淡定。
可是又是谁,剥去了他的记忆?
另一个魔法少女吗?
又是为什么……
男人开口回答,低沉的嗓音霸道拽回简蔻的思绪。
他嗯了一声:“你跟我说过。”
简蔻一怔:“我?”
她要被搞蒙了,什么时候说过?
贺沉樟看着女人懵懂的样子,勾了下唇:“下次我再告诉你。”
下次?
意思是还想见到她吗?
男人的回答似乎别有用心,简蔻的脸忽然就烫到不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视,又堪堪移目。
她将指尖触及贺沉樟的眉心。
魔法增强后,她这双眼睛可以轻易窥探到需要消除的记忆位置,继而轻轻拽动破碎。
记忆消散后,贺沉樟闭眼陷入昏迷。
下一刻,再度落入她的怀中。
似乎有了经验,简蔻将手自然而然环住他的腰,严丝合缝,恰好契合。
双方打湿的衣衫互相粘黏,比上次更加要命,薄薄的布料好像化作无形,温热的肌肤亲密相接。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因为男人的身体而害羞紧张。
或者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今日理智在线,她满脑子都是那些思考不通的问题。
为什么贺沉樟每次看见她变成魔法少女都变得那么温柔?
她什么时候跟贺沉樟说过消除记忆的事情?
有没有一种可能,贺沉樟将她错认成其他魔法少女了?
刚刚思考到第三点,简蔻心口就闪过沉闷。
这个几率真的很大。
因为她自己本身没有这部分的记忆,不明白贺沉樟在说什么。
也许是别的魔法少女曾经消除过贺沉樟的记忆,他才会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可能是记忆未消除干净,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男人一直都记得。
男人将她误认成了那个人。
才会那么温柔,真挚,深情款款。
可若真是如此,简蔻就会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贺沉樟心动的另有他人,并不是她。
而她,像个误打误撞的小偷,从他那里偷来温柔还在沾沾自喜。
简蔻正敛目思考,一道沙哑而又尖锐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贺廷宇打伞寻了贺沉樟整整一夜,喊得嗓子都哑了,简蔻刚听见时还以为是中心湖里的水鸭子在叫。
“嘎嘎(哥哥),嘎嘎(哥哥)?”
看清来人,简蔻赶紧将昏迷的男人扶到长椅上坐好,藏匿起来。
说来奇怪,这个公园不大,贺廷宇仔仔细细找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看见贺沉樟。
然而这分钟回头,一眼便看见了他。
“嘎(哥)!嘎(哥)!”贺廷宇撒腿跑来。
整整下了一夜的雨,男人浑身湿透,闭眼靠在长椅上的样子可怜又破碎。
贺廷宇蹲下身,轻轻推了推他,蹙眉担忧:“嘎(哥)?”
男人应声而动,慢慢睁开眼。
热情消散后,他又是一汪凝结的寒潭。
他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公园,又为何浑身湿透,脸上浮现诧异。
“嘎(哥)?”贺廷宇一把拉起男人留有红痕的那只手,焦急询问,“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受伤了?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
贺沉樟蹙眉盯向掌心的伤痕,发现痕迹最深的地方都有些淤青色。
在弟弟贺廷宇的反复追问中,他茫然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黑暗深处,简蔻闻言淡淡收回目光,掀起宽大的灰色兜帽戴好。
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今夜她的情绪好似坐了次激烈的过山车,有惊喜,有感动,有错愕……现在还有散不开的淡淡失落。
再一次,又是只有她记得。
男人今夜在瓢泼大雨中为她安守归途,这份仅存于两人之间的宝贵记忆,却被她再次亲手消除。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每次和贺沉樟稍微有点亲密进展,都会被打回原型,回到既定的疏离轨道。
哪怕下一次。
下下一次。
不论何时,贺沉樟再次看见她魔法少女的样子,都会被她亲手斩断记忆。
而偏偏那个男人,就是那个时刻才会异常炙热深情。
——就像是进入到了某种可怕的循环。
当然,简蔻也不能确定那份深情就属于她。
极有可能是属于另一个魔法少女。
思及此,简蔻怀着糟烂的心情突然冷哼一声:“果然世界还是赶紧毁灭好了……”
拉鲁一个哈欠没打完,狠狠咽了回去:不是,她怎么又想毁灭世界了?
……
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简蔻做了满满一桌子的早餐。
好像转移注意力,叮叮哐哐投入到烟火气中,心情就有在一点点平复。
睡眼惺忪的猫少年刚睁开眼,就看见一盘浓香馥郁的糖醋排骨放在他的眼前。
简蔻故意不去想贺沉樟,努力将他屏蔽,清掉脑中的胡思乱想。
没错,成年人就该如此豁达,拿得起放得下。
没有甜甜的恋爱怎么了?只有挣钱才是王道。
她这样想着,坐到桌前,拿起筷子。
可惜胃部是情绪器官,哪怕面对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她都不想下筷吃一口。
简蔻就跟跑过了八百米似的,五脏六腑全都搅在一起,糟透了。
片刻,她放下筷子,走上卧室敲门让妹妹出来吃饭,又一头扎回房间。
她挺尸般直挺挺扑在床上,一动不动。
拉鲁窃笑得合不拢嘴,故作严肃提醒:“简蔻,别忘了你还有委托没有完成呢。”
要说这场苦涩暗恋中谁会是最终受益者,必然就是这位事业心爆棚的魔法使者。
它甚至希望简蔻可以就此看破红尘,全身心投入到拯救城市的伟大任务当中。
闻言,简蔻慢悠悠咸鱼翻身向上,呆呆盯着天花板。
须臾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声不吭拿出魔法书,正襟危坐在桌边:“准备开始吧。”
猫少年乖巧蹲坐在简蔻对面,等待着魔法化形。
简蔻全身心投入,换上了沉稳严肃的专业气质,认真翻找着可以将小妖怪化形成人类的魔法阵。
妖怪化形成人类,最多仅仅能维持12个小时,满打满算也整整半天而已。
对于人类几十年的寿命来说,半天,不过弹指一挥间。
“就没有能让化形时间变长一点的魔法吗?”简蔻蹙眉,边问边翻动着魔法书。
猫少年好不容易找到女孩,她总想让时间再延长一些。
拉鲁让她快别费劲了:“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半天不要代价的人类时间,对于小妖怪们来说,已经是幸运了。”
简蔻动作一滞。
掀眸时,猫少年朝她弯眼微笑。
似乎在告诉她,半天,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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